這也是節慶、嘉年華、甚至以遊戲實況、Live文、接龍搗亂等方式呈現的網路起鬨等等,日益重要的原因。但也因此,當代的人們所主動追求的是流動多變、時聚時散的流動群聚(mob-ility)。這既是因為個體與集體、個人與社會之間難以得兼的張力關係,也是自由與安全之間的愛恨交織(ambivalence)。既想要自由、也想要安全,既想保有個體性、又希望享有集體亢奮(collective effervescence)的當代人,由於這兩端之間本質上的矛盾關係,只得隨時隨地在兩者游移擺盪。正如,我們雖使用著「只有遠傳,沒有距離」的手機、或把使用者嵌入緊密人際關係網絡的臉書,卻也利用著來電顯示或已讀不回、個別動態的隱私權設定等等,既隔離又連結地摸索著與他人之間的適切距離。而這也是視訊通話雖在技術上早已成熟,卻沒有如預期般普遍使用的原因。
由此可見,特克在手機的使用、社群媒體等現象之中所看到人們「喪失」獨處能力的問題,其實是人們主動追求個體性與集體性的結果,而非負面消極的「失去」。極其類似地,提出「液態現代性」(liquid modernity)概念的Z. Bauman,儘管一方面提出類似於McLuhan的濕體(wetware)(對應於McLuhan的口語媒介)、硬體(hardware)(相當於機械媒介)、到軟體(software)(也就是電子媒介)的區分,以證成固態現代性(solid modernity)之後的當代液態現代性社會文化特性與發展階段;在另一方面卻也對掛丁社群、衣帽間社群、乃至於社群網站等抱持著負面、保留的態度。
但不論是特克或Bauman卻都無視於社群網站在茉莉花革命、占領華爾街、太陽花運動等等所曾發揮的資訊傳散與動員力道,或是諸多臉書使用者藉由臉書重新與老同學、老朋友取得聯絡的情形。以台灣的BBS站台批踢踢為例,鄉民的正義可能展現為將女性冠上「母豬教」標籤的霸凌(既要加入多數、一般人的主張,卻又要走極端),也可能是讓年輕世代開始無懼走上街頭的白衫軍(要集體上街討回公道,但也要比別人更積極投入)。不論是好是壞,其實都是既想融入集體、又想凸顯個人的結果。
無論如何,學術思考原本就應該與社會現況保持一定的距離,特克與Bauman的批判性態度卻也絕對是學者們不隨波逐流的展現。更重要的是,特克這本書仍保有先前兩本書的特性,也就是紮實的經驗基礎與深入的探討,以及前述的敏銳現實感,而能夠充分凸顯最新資訊科技與當代社會文化之間的密切關係。並且,在這樣的堅實基礎上,特克的這本書也發揮著「警世之語」的功能,特別針對其負面效應,提醒著當代的我們。就像M. McLuhan的名著《理解媒介》希望藉由理解來強化對未來發展的控制,特克也明白指出,這本書並不是要我們像盧德主義那樣抵制科技,而是為了未雨稠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