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贏得高雄市長選舉後,韓國瑜執意參選2020年總統大選,仗恃的是天意如此,天命難違。在韓國瑜看來,選民支持他當市長,不過是天將降大任(當總統)於他的一個具體指標,一種龍袍附身的體現,無關市民在民進黨市長陳菊執政多年後,所凝聚的某種求變心理的期盼和托付(換人做做看)。
從臺北農產運銷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到高雄市長,韓國瑜的興起如果是天意(中國國民黨内無人如斯,權貴階層的金溥聰顯然尙未參透),89萬票的民意便是畫龍點睛,罷免運動如何能動他一根汗毛。朕以庶民之身,君臨高雄,韓國瑜俯仰天地,辭職,難免有違天道。罷免,遂是以民意戳破天意,給韓國瑜當頭一棒,誰曰不宜。
韓國瑜不應該辭職的第二個抽象原因是,他打著民粹的旗幟(人人發大財)操弄感性的民主(世上苦民多),一舉翻轉前市長陳菊宰制高雄的局面(「南霸天」無疑是假象,也是神話)。不管道理何在,罷韓,自然是種民粹(任何社會運動都是民粹),企圖透過直接民主,推翻2018年市長選舉的另一個直接民主的後果。高雄人既然打亂一盤棋局,自己設法收拾,無可厚非。
民粹没有對錯,只有輕重好壞。民粹也不等於民主,民粹到底是民主的擴張,還是對民主的摧殘,都可以透過罷韓結果,看出端倪。雷聲大,雨點小,或半途而廢,罷韓,不免鬧劇一場,玩弄韓國瑜與高雄市民,更踐踏民主過程。
縱使心向威權體制(當選高雄市長後到香港朝拜中國中聯辦),韓國瑜畢竟是民選市長(不像香港特首是變相的小圈子欽點),他對台灣民主制度的最大貢獻,在於提供了一個區隔民粹與民主對抗的運作途徑和社會效應。韓國瑜急於向北京表態,幾乎把高雄等同香港。他似乎忘了,或者不在乎,高雄市長必須向選民負責,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只向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叩頭。
台灣的自由民主如果要有實質意義和可遵循的操作規則,罷免就須始終如一。罷韓,是人民的權利,鹿死誰手,目前還難説,可能也不重要,選民投票的機會卻不該因韓國瑜辭職,而被他一人否决掉。這不是人民當家做主,而是獨裁。那些要他辭職的個人與團體簡直不知好歹,只見民粹的高昂(幾十萬人簽名),無視民主的深沉(一票一脚印的生活經驗)。
韓國瑜面對的困境不是個人麻煩(民選職位從來不是一種玩票遊戱,「全看大爺爽不爽」),而是社會問題(89萬選民不可能都是白痴或無頭蒼蠅)。整體來説,韓國瑜贏得2018年市長選舉,跟其它國民黨主政的縣市一樣,是選民對民進黨執政的失望與批判。不幸的是,在勝利後,他立即陷入所有政客共同的致命盲點,不知登泰山,而小天下,反而不可一世,四處指點江山(馬英九是個樣版)。
在2020年總統大選,韓國瑜連本帶利的輸個精光。形式比人强,不到兩年,他從國民黨英雄異變為狗熊,虎落平陽,非戰之罪,而是台灣社會根本無法忍受與容納一個言語猖狂、舉止乖張的無厘頭政客。盗亦有道,一個欺世盗名的政客如果以辭職做為下台階,也許多少可以宣示自己的政治擔當,卻突顯對直接民主的藐視與對選民權利的欠缺尊重。
韓國瑜如果有相當的政治智慧,今天就不會進退維谷。辭職,徒留千古駡名,也早已錯過時機。罷免,恐怕是他唯一的解脱,更何况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作者為國立交通大學傳播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