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胡蘭成或許真是人間極品，問題在於追仿者多為贗品。許多胡的追仿者，才不如胡，占有慾卻遠勝於胡。這些人就像胡蘭成形容《金瓶梅》裡的人物，「正如陰雨天換下沒有洗的綢緞衣裳，有濃濃的人體的氣……也有熠熠的光輝，捏一捏還是柔滑的，可是齷齪。」而林奕含就是遇上這種縮水的贗品。
在仰慕者的眼裡，尤物已婚未婚、有無富貴權勢都不是關鍵。她們但求與對象有生命的交會，而未必在意名分與結局。感情的博奕，更多是心靈韌性的較量。一旦真的愛上了，不乏看似優勢的一方卻在對方面前極度扭曲自己的案例。可惜林奕含與憂鬱症奮戰,很難是有主控權的一方。
對異性有著莫名吸引力的人
對於她的早逝，社會有著諸般義憤，其中有同為父母的痛心，還有女性對以權誘姦的憤怒，但細察之下，其實還有一股隱隱對胡蘭成及其追仿者的妒恨。社會一片追打「狼師」，巴不得把這些大小胡蘭成都揪出來閹了。但這樣的情緒反而忽略林奕含苦心寫作的初衷，簡言之，在道德的裁判之外，她想要對胡式語言進行除魅。
我們願意承認眾生之中有數學天才與運動高手，卻不太願承認世間就是有些男女，對異性有著莫名吸引力。胡蘭成們不會與檯面的父權正面對決，卻可以隔空催送密語，讓其妻女心醉神迷。傳統文人不乏對陳圓圓命運表示同情哀嘆，但主流父權文化卻對胡蘭成痛加撻伐，正因他們也感受到了胡式的魅惑。
其實胡蘭成就是男版的陳圓圓。她／他們出身微賤卻難以自棄，不甘一生平淡。以其姿容或舌筆與命運相搏，在歷史中留下足跡。東施效顰，頂多令觀者皺眉；學胡不成，則千夫所指。林奕含沉重的人生已經結束，留下避不見面的苟活者，但林奕含提「胡式贗品」同時切中父權與胡粉的要害，只要把胡書與「房思琪」並讀，在面對文字的魅惑上可以提早免疫，遇到贗品則可談笑用兵。
覺醒互援女性網絡防假貨為害
其實每個非西方的社會都會有胡蘭成這類人，面對西方強勢的文化，回歸古典總是有一定的魅力。只不過每個人的品德才華不一，在各自的社會中得到的反饋也不同。胡蘭成的一生成該被寫成「羅麗塔」般的經典，讓我們一探自己內心的深淵。只有卸下了妒恨，我們才能公正地對待（或對付）我們身邊的胡蘭成與陳圓圓。
至於如何處理二流贗品為禍，答案不是更多的父權，而是覺醒互援的女性網絡。
＊作者為專欄作家。本文原刋《新新聞》1576期，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