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日耳曼回莫斯科錄製專輯,唱起這兩首歌,根據參與者回憶,不少現場的演奏者因為聽到日耳曼的歌聲感動落淚而使錄音數次中斷。當時的蘇聯,人民歷經酷烈的政治清洗與社會控制,日耳曼的歌聲撫慰了那些同樣經歷痛苦的人心。
安娜的三個故土
二○一二年波蘭與俄羅斯兩地影視工作者聯手,拍攝了日耳曼的傳記影集。也算近年來是波、俄不甚平穩的關係中一段友好插曲。影集中安排日耳曼的媽媽在逃亡途中,巧遇被羈留在精神病院的女詩人阿赫瑪托娃(Anna Akhmatova),女詩人吟出她傳世名作《安魂曲》(Requiem)中的一段:
靜靜的頓河靜靜地流淌,澄黃的月亮走進了屋子。
歪戴著帽子走進來,澄黃的月亮見到了一個影子。
這是一個病懨懨的女人,這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丈夫進墳墓,兒子入監獄,請為我做一做祈禱吧!
一般大眾都可以感受日耳曼天籟般的嗓音,但蘇聯的聽眾聽她唱起〈閃耀吧,我的明星!〉(“Гори,гори,моя звезда”,羅馬拼音為Gori, gori, moya zvezda)這首舊俄民謠時,還會感受到了日耳曼一家三代女性在面對命運摧折時的堅韌。
安娜.日耳曼的祖國在哪裡?
波蘭無疑是日耳曼的故土,她在這裡成長、成家,天主教是她信仰的歸宿,華沙是她的埋骨之處。沒有波蘭的庇蔭,日耳曼一生的事業不可能開始。歐洲(當然包含祖父出身的德國)當然也是日耳曼的故土,如果沒有歐洲的大舞台,日耳曼可能只是一個困在波蘭二流舞台劇的演員。
藝術家不一定需要「祖國」
如果祖國與故土之間的互相敵視,一個歌者或聽眾可以有什麼選擇?
須知波蘭和俄羅斯(包含蘇聯時期的七十四年)在過去的三百年間,曾多次互相攻伐。因為列強的博弈,波、俄間或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地緣矛盾遠甚於日、中或兩岸之間。日耳曼不講大道理,她用歌聲服侍她的信仰,並真心與不同國家的聽眾交流。波、俄關係未必能因日耳曼而立即改善,但不同國家的聽眾,都可以通過她的音樂瞭解他人的悲欣。
“Родина”(羅馬拼音為ródina)一詞在俄語中,可以是故鄉,也可指祖國。日耳曼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地、國籍甚至姓氏。但她仍然忠於自己,最後在舞台上鞠躬盡瘁。在當今網路的時代,跨國爆紅的明星絕不會少,但能跨越國族塊壘的演藝家卻不多。
在動盪的時代中,某些平凡人物因為堅持真實而顯得偉大。安娜.日耳曼有不只一個故土,但藝術家卻不一定需要「祖國」。
*作者為專欄作家,本文原刊新新聞1578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