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難,也很窄。但總有小小一方空間,可以容得下一個四十歲的女人和一對平平常常的夫妻的。」─張翎〈女人四十〉
張翎,中國旅加作家,代表作有《陣痛》、《餘震》、《金山》、《雁過藻溪》等,其作品獲得多項華文傳媒大獎,並改編成電影。張翎曾用黃永玉鸚鵡圖的題詞自喻:「鳥是好鳥,就是話多」─在小說裡。《風傳媒》所選之《心想事成》是在台最新出版的一部短篇小說集,也是最新的一個短篇。碰觸了「當下的中國」──無數從小地方來到北上廣拚搏的「鳳凰男」(或者「鳳凰女」),物質世界的需求欲望如毒瘤,壓迫著他們的感覺神經,把他們擠壓成扭曲的人──這樣的印象一年一年地疊加,變成了作者心裡的「繭子」…。
回家的路上我無比興奮,在地鐵上全然不顧其他乘客的眼神,吊在王匡原的脖子上,笑得渾身直顫。我在這家公司工作了七年,得到過小頭(我指的是阿姨之前的那個)無數次稱讚和大頭兩次公司年會上的提名表揚。可是我把七年裡所有的日子都搜尋了一遍,竟然沒找著一個比剛才更痛快淋漓的時刻。
王匡原有些難堪,但他沒挪開身子。他只是用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彷彿他是我爺爺,或者,我是他的貓狗。
「你真,胡鬧。」他說。
「做壞事,真的,很容易。」我說。
那晚回家我把音響開得山響,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並在龍頭底下荒腔走板地吼了幾句周杰倫。然後,我關掉水龍頭,關掉電吹風,關掉音響,關掉每天都放在一個設置上的鬧鐘,關掉室友張在半路的嘴,關掉一切有可能發出聲響的物件,鑽進被窩,立刻墜入黑甜鄉。第二天一睜眼,已經是十點三十七分。
我洗過臉,吃過早飯,敷了一個青瓜面膜,然後打開電腦,慢悠悠地開始寫文案。當阿姨的磁場不再干擾我的磁場時,我發覺我文思泉湧。明知道這個文案從此刻到實施的六個月中還會經歷七七四十九次面目全非的修整,我還是忍不住把每一個詞每一句話每一個標點都修改到悅目賞心的地步。
改完最後一個標點的時候,已是下午三點半。我沖了一碗泡麵,一邊等著麵條鬆軟膨脹開來,一邊打開手機。我期待看見阿姨九千九百九十九條留言,結果一條也沒有。只有五六個節哀之類的問候,都是同事微信群裡發的。唯一的一個未接來電,來自我媽。
我知道要是沒有大事,我媽不會輕易在上班時間給我打電話。我渾身的汗毛錚錚地炸成了針,撥回電的時候指頭在簌簌發抖。
「阿玉,你在北京結下了什麼仇啊?」我聽見電話那頭我媽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一頭霧水。
「有個叫王清憶的,是你什麼人啊?」我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