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前,張原吉揮別故鄉漳州,只是為了拒食清粟,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正在書寫一段歷史。
他離開故鄉的時候,就做了天長地久的準備,除了和自己一樣孤身的老管家,身邊帶有年幼的侄兒張文德(他的嗣子),還為侄兒帶來了童養媳趙氏。
渡海來到台灣後幾經周折,駐足恒春虎頭山。來到台灣的開基第一代人都是要開荒拓土,但探究他們的歷史,真正駐足恒春做的第一件事並不開墾,而是放牧。對於這片陌生的土地而言,開荒種田的週期太長了,至少需要一個種植季才能等到收成,而他們在這個一無所有的地方,每一天吃什麼都是事關生死的大問題,必須解決。放牛牧羊養鴨,是讓他們能夠在第一次收穫之前能夠活下來的辦法。他們在虎頭山幕天席地,從放牧開始,紮下根基,成為恒春第一大姓、占地最多的「琅嶠皇帝」。
如今,張原吉與管家、侄子、侄媳婦同葬在恒春的虎頭山上,鳥瞰著恒春縱谷平原,見證著恒春的開發歷史。
因為人的因素讓歷史有了質感
從明末清初渡海來台,到我與張家子孫得遇,張氏一門在台灣已經繁衍到第14代七千多人。恒春張氏第11代傳人張洧齊告訴我,我住的地方是一處「歷史建築」。說實話,看過了山西的平遙古城和王家大院,一開始我對這處被違建環繞的五開間老房子基本無感,特別受不了後來維修時新換的鐵皮屋頂和亮閃閃的鋁合金門窗。
當然不必一定要比平遙古城和王家大院那樣的規模氣勢,同是台灣老厝,屏東的宗聖公祠和新竹關西的羅屋書院,不論是當初的建造還是現下的保存,讓人一看就有感。
讓我開始有點兒感覺的,是洧齊的解說。他講「恒春厝」獨特之處,為了因應恒春風大的特點,在傳統客家建築的基礎上做了怎樣的改動,把通常的出簷改成了「巷路」,以及門外最具恒春特色的擋風板和固定擋風板的「凸仔耳」。這棟平淡無奇的幾間舊屋因為有了恒春特色,因為承載著與在地人生活的連接,開始用這些獨特的故事打動我。
真正讓我感受到張家古厝的「生命感」的,是受邀隨同洧齊參加他每天例行的敬拜。
張家是客家人,古厝卻是一條龍五開間的閩南式建築,正中公媽廳,供奉神明祖先,每天早晚兩次的敬拜,都在這裡。
早起敬拜,先是打掃、換熱茶,再拈香。
每次敬拜,拈香八枝,點燃後走到院子裡,先拜天公,老天爺,取出一枝香,插在門口的門戶神上,也順便拜門神。
傳統中國人敬天畏地,閩南式建築公媽廳有祭祀與客廳兩種功能,為了表達對祖先神明的敬重,以免打擾先人神明,在房牆上增加一支燈梁作為人神之間的分界,類似日本神社前的鳥居一樣,有劃分境界的意味,梁外是人的區域,供人走動通往不同房間的門都在梁外;梁內是神靈和祖先的區域,人進入這個區域要先秉報神靈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