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不愛他,他還會讀《楞嚴經》!」聊到貓的時候,龍應台回過頭來,憂國憂時的表情綻放成笑容道,養貓的人管你總統還是部長,全都只能乖乖當奴才。貓主子名喚「流氓」,時不時趴在窗邊發懶,懶得像天邊的大武山,一起把她的憤慨撫得舒緩。
2017年,為了照顧失智的母親,「龍應台文化基金會」創辦人龍應台毅然徹底離開台北,在屏東潮州落腳,當時的心境很是複雜。
失望卸任、鄉村療癒:不管兩岸如何,種稻時程不會停
曾經燎起野火憤怒的青年,30多年後官拜文化部長,盼望施展抱負,後來卻被無力所包覆。「我們這一代同儕,不管哪個黨,都曾經抱著要讓台灣更好的信念努力,但3年前我離開時,對以前的努力是充滿失望跟懷疑的。」
龍應台說,幸好鄉村療癒了她,「在這個讓人失望的、向下墜的力量裡,我看到鄉村有超出一時紛亂、更長期的自信跟篤定,是附著於土地的存在,不管你台北權力鬥爭,或兩岸情勢如何發展,土地季節到了,稻子就要種下去,農人一樣穿長靴踩進爛泥裡。」
想親近鄉間的文人雅士不少,度假幾天還行,但真要長久住下,沒有琳瑯滿目的展覽表演,去逛書店還要跋山涉水,大抵都待不久;但龍應台卻說,她感覺很是自在,「因為我同時有個後花園叫台北。」
「假使一個知識份子到鄉下,真正過農人的生活,可能會水土不服或是營養不夠,我活得很開心,因為我有這麼一個後花園在,偶爾回台北看電影、聽場戲,跟朋友吃個飯討論時局。」
長居的台北,變成偶爾來的台北,都會的養分灌溉進田野土地,在窗外就能遠眺大武山的房間裡,知識份子把憂愁收攏起來,先將自《大江大海》以來開闔的時代洪流,降調為《地久天長》的寧靜傾訴,從19封寫給母親美君的絮語裡,映出她隨戰亂一路流離下的歷史深縱。
書寫過了一個階段,龍應台接著構思下一步作品,她形容這段路是邊玩邊寫。點開她的臉書,花草樹木、市集小販,有時上山、有時看海,拍拍街邊的雞鴨豬鵝,最後還要曬貓,龍應台形容這像古代文人,一面遊山玩水一面寫詩,「這樣累積之後,我就知道自己要寫南方的生活、靈魂的樣貌。」
但這些東西,出版時只會變成「南方機車日記」、「田園隨筆」一類的書名,此時她已無法感到滿足,「因為挑戰不大,在進入文字藝術思考後,就發現我不是想寫什麼小鎮風情,我想寫更深的,只有小說可以承載它的密度跟深度。」
寫小說像開車翻山越嶺,細胞養好再上路
她的小說《大武山下》,在歷經3年「熬煮」後終於問世,描述一個作家,在禪師的引導下來到屏東生活,作家養著一隻貓,在田園間四處看小販誰與誰交好,到廟口、理髮廳聽誰為難過誰,偶爾驅車上山,或者到學校裡教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