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田野調查到拍片,是段反省與改變的過程,更希望大家用更多同理心去看待這個社會,不是只看見存在的惡,而是惡背後的改變。」取代批判控訴,柯貞年用溫柔、理解觀看世界。
理解:善惡並非對立,壞人會揪心、好人也會犯錯
「我內心當然有自己的想法,但電影不一定要有一個批判結論,善惡也並非一定對立,答案要留給觀眾去思考。壞人會有無可奈何的揪心境況,好人也會做出一些錯的事,可能下一刻就成為大家口中的壞人。所以你認為世界上有好壞嗎?世界上究竟什麼是比較好的?」柯貞年反問。
視角變了,格局也自然不同。「故事感覺好像很沉重,但其實拍攝過程中,是很有愛的。」柯貞年表示,2年前開啟故事的起點,進行約3個月的田野調查,她的足跡幾乎遍及台灣北、中、南,訪談對象從聾啞學生、他們的親人到聾人協會及媒體工作者,都有她了解「無聲日常」的軌跡。
好比說,「欺負」這個概念不容易透過手語被精確理解,柯貞年就用聾人傾向圖像式思考的溝通方式,以拉扯來替代。「我拍攝時很在意手語比畫的力道、高度位置和表情等等的姿態,有時就因為一個語詞(比畫位置)高低不同就重拍。」不僅如此,她訴說「無聲」,但在錄每一個聲音時都小心翼翼,深怕一個鏡頭不對而讓觀眾產生錯誤理解。
打磨:耗時1年後製,用聲音配樂,反映聾人心理狀態
拍片用了40多天,但後期聲音和配樂處理就花了1年。「不要煽情,要減法。」她舉例,聾人對話的背景音中加入阿卡貝拉人聲,就是在做對比,影片中聽起來突兀的人聲,宛若第三視角,如同正在觀看電影的你我,各自有不同的解讀,而這微妙之處,就是柯貞年試圖將答案留給觀眾思索的拍攝細節。
甚至連呼吸聲環境音也不放過,就只為了讓聲響的碰撞成為說故事的一環。一般來說,一般影片後期混音都混一次音,約莫花一周工作時間,但這部就混了3次音,花了3周。在劇中,觀眾會聽到有聾人、聽人以及兩種人聲音共存的三種狀況,從嘈雜到安靜,蟲鳴鳥叫到眾聲喧譁,就是這麼一次次磨出來的。
而且,即使觀眾未必注意到,但柯貞年還想真實表達聾人「聽聲音」是沒有方向的真實性(編按:有些聾人是後天造成,並非完全聽不到聲音,所以還是能抓到聲音的方向。)一般聲音是從四面八方而來的五聲道,而要做出沒方向的聲音,要靠後期製作將聲音做到中間,她認為寫實更能刻畫聾人的心理狀態。這背後,不僅須付出金錢,更有時間成本的壓力。
支柱:會算命的父親,看盡人生百態,像每部片的監製
柯貞年成名不算早,但幾乎一出手就直擊人心,與她有位「知天命」的父親或多或少有關係。幫人算命是父親工作餘暇的事,她小時候跟在父親旁邊,看盡名流鴻儒到白丁平民因迷惘詢問、想化解痛苦,但最後還是循著原路前行的各種情境。
「有人會對痛苦過不去,有人一定要問出一個是與非的解方,那時的我就當是聽故事,比電影還有趣,因為太真實了。」小小的柯貞年就在傾聽人生百態以及和父親的對話中,積累創作故事與角色的養分。
她將這樣的過程稱為敘事治療。「父親很像我每部片的監製。每次遇到人的問題,跟他聊一聊後,就突然有點豁然開朗,很像我的人生導師。當一位導演,不能躲在自己世界,要有跟任何人合拍的能力。」在柯貞年的電影語言中,總能在沉重情節與隱晦的表達裡,「聽」見被扯掉的偽善面,人人因而安身立命。
最後,我們問了一個問題:「『沉默』是最大的幫凶嗎?」愛笑的柯貞年臉上線條平整了起來,停頓一下後淡淡地說:「或許揭露真相過程是痛苦、挫折的,可是『不說』比掩耳盜鈴更令人絕望。」犀利的答案如同她觀察細微的銳利鏡頭,安靜卻餘音繞樑,久久留在心上不去。
開口,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成為搏鬥於現實叢林中的怪物。
作者/黃亞琪
本文獲授權轉載自《今周刊》
責任編輯/林彥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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