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蜀專欄:談政治要小心─陳獨秀式的?還是胡適式的?

2017-08-2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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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家書博物館展出陳獨秀與胡適往來信函。

中國家書博物館展出陳獨秀與胡適往來信函。

過去百年的中國知識份子,陳獨秀如果不是最政治,起碼是最政治的之一。他當然也有學問,但他能史上留名,主要不是因為學問而是因為政治。其實陳獨秀並不懂政治,更不擅長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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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不僅不懂不擅實際的政治運作,對於理論上的政治,他也不懂不擅。證據之一,就是他初涉政壇的代表作、刊於1920年9月1日新青年雜誌《談政治》。這篇文章和這期新青年雜誌,是陳獨秀及他的新青年同仁集體轉向,從思想啟蒙、政治批評,轉到政治鬥爭、黨派鬥爭的一個拐點。從此,陳獨秀不再主要是一個學者,而主要是一個職業政治家。

《談政治》無疑是陳獨秀個人的政治宣言,以一個職業政治家的身份,解釋他將畢生投入的事業。他當然是想說服天下人。但是,通讀全文,非但看不出什麼說服力,反而只看出他的外行。為什麼這樣說呢?

首先是因為,陳獨秀理解的政治,只是主義的政治。這主義,就是他皈依不久的,蘇俄舶來的列寧主義或者說布爾什維克主義。貫通全篇的,都是列寧主義或者說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時尚話語。尤其階級的話語,專政的話語,革命的話語。而那些話語,並不適合中國。所謂階級分化,及階級分化基礎上的階級戰爭等等,無一不是以工業化、市場化、城市化為條件的近代社會的產物。而工業化、市場化、城市化在中國才起步,中國仍主要停留於農業社會,農業社會沒什麼階級分化可言,屬於經典的倫理社會,經典的小共同體時代。拿只適合西方近代社會的階級分析法,及相應的專政話語、革命話語,生搬硬套到主要是農業社會的中國,其荒謬不是今天回過頭來才看得清的,陳獨秀們當時就被主流社會稱作“過激黨”,不為當時的主流社會所接受。這甚至包括孫中山在內。孫中山及其代表的國民黨,一直認為陳獨秀們的主義不合中國國情。即便跟蘇俄合作,孫中山也特別聲明不同意階級鬥爭學說,認為中國決不能搞階級鬥爭。在任何一個正常社會,陳獨秀們的過激黨都不會有市場。但後來中國社會的極化和撕裂,給了他們市場。這種歷史的吊詭,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讓人扼腕歎息。

陳獨秀與新青年。(維基百科)
陳獨秀與新青年。(維基百科)

主義的政治,必是概念的政治。所以,《談政治》通篇都是從概念到概念,見不到任何具體的論證、分析。作者就好像不在中國,他所討論的內容,壓根就跟中國社會的具體問題沒關係。如果把政治比作治病,開出藥方之先,總得望聞問切吧?總得做具體的診斷吧?但是《談政治》通篇沒有對中國社會的望聞問切,通篇都是對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簡單而拙劣的複述,通篇都只是兜售布爾什維克主義的藥方,總之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沒有實證,無須實證,信就夠了,信則靈。這哪有半點學者的風度,更像傳教的囈語。實際上,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確具有類宗教氣質,真理黨的氣質。陳獨秀們也的確主要從信仰的角度,來理解和接受布爾什維克主義的。類宗教的政治,是某種程度政教合一的政治。政教合一就必然排斥經驗和邏輯。再用經驗和邏輯的標準要求他們,評判他們,就難免雞同鴨講了。這也是後來陳獨秀跟老戰友胡適衝突直至分道揚鑣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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