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實際上,「自古以來」並無「中國」這一概念,更沒有「一個中國」的固有觀念。正如歷史學者劉仲敬所說,自古以來只有「諸夏」而無「中國」。雖然儒家一直倡導「大一統」,但在兩千年之「信史」當中,「諸夏」處於統一狀態的時期大大少於處於分治狀態的時期。
「中國」這個概念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流亡日本的維新派思想家梁啓超爲對抗「大清」而發明出來的。梁啓超從日本吸取近代歐洲的民族國家觀念,比照德國和義大利等近代歐洲國家形成的歷史,創造了一個排斥滿族統治者的「中國」之概念,並通過風靡天下之文筆將其傳播開來。當滿清統治者突然發現梁啓超是想讓人民只保中國而不保大清的時候,已然在這場宣傳戰中一敗塗地了。
梁啓超用「中國」成功顛覆了「大清」,那麽「中國」究竟是一個什麽「國」?在辛亥革命前後,當時的革命家和知識人所謂之「一個中國」,大都指漢人居住的「內地」,即清朝統治時期的「內地十八省」,又稱「漢地十八省」,也就是明朝基本版圖所在的「兩京十三省」。
梁啓超將中國視為漢人國家,把漢地十八省視為中國的當然版圖。他認為,中國的歷史範圍雖可分為五部,但「中國本部」僅為漢地十八省是確定的。梁啓超基於當時世界之通義,即所謂「國也者,人民之公產也」,「民族之各自尊其國」,斷言「吾中國者,前此尚未出現於世界」,非從頭建立不可。
一九零零年,革命家章太炎發表了《正仇滿論》一文。章太炎在許多議題上與梁啓超針鋒相對,但在對「中國」的解釋上卻跟梁出奇地一致。章太炎說:「今日逐滿,亦猶田園居宅為他人所割據,而據舊時之契約界碑,以收復吾所故有而已。」他認為,彼東三省仍在,滿人仍可回到那裡去維持自己的帝制,滿人可以在其故地滿洲建立一個跟中國完全不同的國家。
另一位革命家、光復會領袖陶成章也對「中國」和「中國人」的概念作了一番論說,他指出:「中國,是中國人的中國。何謂中國人,漢人即中國人。中國的歷史就是漢人的歷史。『中國民族』(中國民族意指漢族,自稱中華人,也可以說是中國人)與藏族、苗族、滿族、蒙古族、鮮卑族、突厥族是不同的民族。」陶成章主張,漢族要從滿族的統治下獲得「光復」,其他民族也可以從滿族的統治下獲得「光復」,各自建立於中國地位平等的國家。
而被國共兩黨共同視為「國父」的孫文,對現代中國的論述稍遲一些。一九零七年,孫文在東京舉辦的《民報》發刊一週年的紀念大會上發表演說,就其「民族主義」思想闡發說:「民族主義,並非是遇著不同族的人便要排斥他,是不許那不同族的人來奪我民族的政權。,因為我們漢人有政權才是有國。」孫文認為:「我們今天的使命,就是要還我中國。」他強調,「中國者,中國人之中國;中國之政治,中國人任之。」因此,當今非驅除韃虜,「光復我民族的國家不可。」孫文所說的「漢民族的國家」,在疆域上指的就是「十八行省漢一家」——當然不包括當時在日本統治下的台灣、在英國統治下的香港、在葡萄牙統治下的澳門以及藏族較多的青海、西藏,滿族較多的東三省,蒙古,以及維吾爾族聚居的「新疆」。
綜上所述,中國是一個近代才有的概念,創造和發展了中國這個概念的這批近代革命家和知識人都一致認為「中國」只是單一民族(漢族)構成的「漢地」而已。華春瑩真該補上這堂歷史課,這樣她才不至於強詞奪理,強迫別人承認那些非「中國」的地域屬於中國所有、以及非「中國人」的族群成為中國人。
*作者為旅美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