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慶岳專欄:還願

2017-10-29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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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再度回到潮州三山國王廟後,在廟庭廣場合十膜拜。最後,我在廟口麵攤吃了一樣的客家麵,老闆的神情彷彿自己是一個正迷途的奇異旅人。(取自網路)

作者再度回到潮州三山國王廟後,在廟庭廣場合十膜拜。最後,我在廟口麵攤吃了一樣的客家麵,老闆的神情彷彿自己是一個正迷途的奇異旅人。(取自網路)

我幼時忽然重病,小鎮醫生已然束手時,母親偷偷去到三山國王廟為我許願祈求,我居然奇蹟生命回返來。因此,她一直記得在我終於長大成年時,要與她一起回返來小鎮還願。

十歲時,一家老小九口從潮州搬到台北,之後再回去已是服兵役的時候了。那是母親忽然執意假日要來台南砲校看我,說要讓我陪她回去潮州還願,說這是她掛念多年的心事,一定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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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帶我去到既熟悉也陌生的三山國王廟,她虔誠地進行香火禮拜的事情,因為父親長年是基督徒的關係,自來我就對這一切都維持著旁觀者的冷淡距離。母親並沒有在意我顯得魯鈍木然的無禮舉止,在完成所有的儀式事情後,就從她的皮包裡,掏出來一個寫有我名字的紅包袋,說:「你把這個紅包拿去交給那個管理室的男人。」

因為怕耽誤我傍晚的回營時間,我們匆忙路邊吃了一碗母親懷念的客家麵,就一起搭乘火車離開潮州了。母親並沒有說明這一日行徑的究竟緣由,但我隱隱知道那是源於我幼時忽然重病,小鎮醫生已然束手時,母親偷偷去到三山國王廟為我許願祈求,我居然奇蹟生命回返來的傳奇故事。因此,她一直記得在我終於長大成年時,要與她一起回返來小鎮還願的長久心事。

母親一路搭火車都安靜地閉眼休息,我則擔心當時經濟仍然顯得緊迫的家計,她如何能夠挪出顯得厚實紅包金錢的事情,但我還是忍著沒有問出口。父親當時是個服務於瘧疾研究所的中級公務員,除了要養育六個都在成長中的小孩,還有與他一起從福州過來裹著小腳的祖母,一家生活從來就是小心謹慎。

我十歲那年,台灣島成功地正式撲滅瘧疾,整個研究所也因此被裁撤,我們原本宿舍裡的九戶人家,必須陸續搬到台北,之後四散分隔少有聯絡。當時一起群居的巍峨二層樓宿舍,是日據時期遺留下來的農會,原本是做為辦公室與儲藏間的混凝土結構空間,簡易隔出九戶榻榻米通鋪的大小人家,各家廚房都是臨時搭在走廊上,並且一起共用著廁所和浴間。

2017-08-06-屏東潮州車站車輛基地-取自「臺灣交通鐵道影像」影片
作者說,自己與母親一世搬遷多次,也都只有在潮州度過人生的某段歲月,但都對潮州懷抱感恩與還願的心情。圖為潮州車站車輛基地。(資料照,取自「臺灣交通鐵道影像」影片)

我們一家是唯一的外省人,另外有一戶客家和一戶魯凱族原住民,其他都是閩南人。當時幼年的我,已經可以察覺彼此間微妙的差異,也意識得到在階級、族群與文化上,鄙夷與欽羨交織的日常狀態。然而,最是讓我印象鮮明的,還是在節慶飲食的習慣上,譬如年糕、肉粽與月餅的口味差別,往往讓我大為吃驚與歡喜,會私下與鄰居小孩交換吃食。

母親做為一個沒有娘家可依靠的外省婦女,又因為來台時還太過年輕,許多節慶食物都無法應付,因此會四處向鄰居與鄉親去求教學習,也讓我們家的食物多彩多元。現在回想來,這樣難分血統的飲食狀態,恰恰就是我那時生命的真實經驗,譬如在學校裡我是少有的外省人,但我常往來的卻是客家的三個堂兄弟,其中一個家裡開豆腐供應店鋪,我有時一早去到他家,看大鍋爐不斷地冒著熱氣,以及豆腐、豆漿忙碌出爐,覺得神奇也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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