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耀偉在談論廣東歌的文化意義時曾提到,廣東流行曲往往在香港動盪之時成為民眾取用的符號,在這種取用之中,人們認為廣東流行曲可以呈現其身份認同。這正是廣東話流行曲之於香港文化的意義所在。相類似的,在近年政治語境中,「大眾文化」,這一在威廉斯口中由平凡大眾所衍生的、與官方意識形態未必吻合的文化呈現,再一次成為香港人有心調動,來展現個人能動性的符號。
何韻詩的演唱會,亦調動許多早年的自我表達。演唱會裡有不少歌都來自她較早期的唱片,經年之後,以獨立歌手的身分,經歷眾多社會動盪後再次演唱,又為舊歌附上新的意義。從選曲上來說,把演唱會的編排當成何韻詩的自述也不為過。〈在青木原的第三天〉、〈光榮之家〉、〈沙〉、〈出走太平洋〉均在質疑自我,先破後立地建立「我」的存在意義,成為演唱會的序章:「the forest in me」。
但又不只是一位歌手的生命歷程自述。整個舞台的設計、燈光及走場,更有意識地將這次演唱會貼合到當下社會語境之上。
在立場新聞拍攝的紀錄影像裡,我們可以看見何與一眾工作人員在討論如何重新在這暫時的秘密基地處理演演會的舞台。縱使空間有限,器材有限,然而演唱會導演提到,希望保留舞台天然自帶的「光」——來自通風口的光,以及背面牆上的一個洞所透射下來的光。事實上,「光」成為這個有限空間裡貫穿全場的設置。
在何演唱述說自身意義的歌曲時,舞台的燈光不太亮,觀眾只能隱隱看見圍在舞台邊的幾道「鐵軌」的陰影——是一個星球嗎?何韻詩站在台中央,彷彿在星球中唯世獨立。然而,當字再次浮現,the sun in me, the secret in me, the night in me, the music in me 四章接連而來,何韻詩自行將演唱會與社會現實拉上關係。
起先,台上的燈源只是懸吊在台中心的燈泡,當她演唱《金剛經》、《茫茫》、《光明會》,這些歌伴隨著她與燈泡對峙、拉扯、對打,一時成為可供文化解讀的複文本。我們當然可以將之當作是歌手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然而,我們也可以從歌詞之間,解讀出群體力量的指涉與肯定。我們也不會忘記這隻概念大碟裡,由麥婉欣操刀的《金剛經》音樂錄像裡,所代表的群體力量;以及《舊約》裡全身黑色、以一抵百的何韻詩。《舊約》在這次演唱會裡,與《親愛的黑色》相映成趣,舞台由暗轉光。本來是悲壯的歌,反倒成了光亮的證明。
整場演唱會,從歌曲編排、舞台設計,再到其與政治語境下衍生的文化意涵,正如此,一再呈現出一種光亮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