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展廳,擺在《宮城圖》旁邊的,是一幅《瑞應麒麟圖》。上面畫著幾個身穿穆斯林長衫,頭戴纏頭巾的人拉著一頭長頸鹿的樣子。最有趣的是,在「麒麟」的稱呼之前,漢文記載中對這種長脖子動物的稱呼其實一直是「祖刺法」、「徂蠟」之類的音譯詞,也就是英文中的「giraffe」,它們都來自阿拉伯文的稱呼「زرافة」(zarafah)。
接下來陳列的,是鄭和船隊中的隨行者費信、馬歡等人的著作,以及陳誠走陸路出訪帖木兒王朝的記載。這些著作,例如《星槎勝覽》、《瀛涯勝覽》、《西域番國志》等早已經是中外交通史方面的必讀名著。其實單是從鄭和、費信、馬歡這些個人的穆斯林身份背景中,已經可以一瞥中國和伊斯蘭世界的長久聯繫。
2.伊斯蘭金屬器影響明代瓷器、陶工
從蒙古人建立跨越歐亞的大帝國至中國明初,歐亞大陸各地就有了前所未有的商業交流。此次展覽中的十六世紀青花「軍持」,就是為海外市場設計稍早的瓷器。首先「軍持」(kuṇḍa)這個名字和軍隊並沒關係。它本身就是一個梵語音譯詞,也有「君持」、「軍遲」等寫法,這個詞在東南亞(如馬來語)中則為「kendi」。本來是印度一種盛水的容器。有意思的是,它的獨特造型一眼就讓人想到了騎馬人用的皮革製水壺。我曾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裡看過一件造型獨特的金屬水壺,是給朝聖者隨身帶水用的。對稱的月牙形器身和渦旋的兩端是一種印度風格,這樣的東西在十六世紀印度德干(Deccan)宮廷的繪畫作品中常常出現,從中國進口到伊斯蘭世界的瓷器中也有這種水壺的變體設計,台北故宮所藏這一件就是如此。兩件東西如果擺在一起,大家一眼就可看到聯繫。
在這次的展覽中,還有一些器形明顯是受到西亞中亞地區金屬器造型啟發的青花瓷器,以青花龍紋天球瓶、青花花卉紋花澆、明青花花卉紋蓋罐和青花龍紋筆盒為例。首先,所謂「天球瓶」這種器形,就是在明代以後才開始在中國流行起來,它是受到了伊斯蘭世界的玻璃製品的影響。這種「圓肚、長頸」的玻璃和陶瓷器是地中海地區的傳統器形,早在羅馬時期就已廣泛應用。在伊斯蘭藝術中,最精彩的例子要屬馬穆魯克時期的琺瑯金玻璃瓶(Mamluk enamel glass),這種器物在世界各大博物館的伊斯蘭收藏中都有實例。
至於青花花卉紋花澆,光是「花澆」這個名稱,就能想見中國宮廷的記載者並不知道其物的本身用途。這種器皿是宴會雅集上使用的飲具,從大量的詩歌和細密畫中都可以看到。帖木兒王朝位於赫拉特(Herat)的宮廷製作了大量這種黃銅嵌銀水器,其中有些銘文讚美了帖木兒統治者「速檀忽辛拜哈拉」(Sultan Husayn Baiqara),這一點有助於我們將這類型的器物歸於赫拉特一帶。而明代宮廷則是用瓷器仿製了許多類似的器物,有一些還被改造成了花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