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臥斧曾如此寫道:「身為一個與讀者們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的創作者,我認為這是我不能、也不該迴避的基本責任。」而這個「基本責任」究竟是什麼?在接連出版了以都更議題為背景的《碎夢大道》、以移工議題為主軸的《抵達夢土通知我》後,臥斧再度以《FIX》一書印證了這個精神──將對現實的觀察融入創作,讓讀者覺得好看、看完後有興趣更加了解這個社會。
在與平冤協會、廢死聯盟合作的《FIX》中,臥斧讓7個書中人物寫起各自的推理小說,然而這些看似嚴謹的故事,卻因為種種因素,作者自己竟推導出錯誤的兇手,並在神秘網友「阿鬼」指證後,逐步「fix」推理上的錯誤。
而其實這7個「寫壞的」推理小說,雛形正是台灣近代的7宗冤案及爭議判決:鄭姓澤案、后豐大橋案、杜氏兄弟案、陸正案、林金貴案、謝志宏案,以及呂金鎧案。
《FIX》從去年8月出版至今,已過了半年時光,臥斧回顧這段時間來,最常聽到的讀者回應有2個:一是把這些冤案改寫成小說,會不會有道德爭議?二是如果平冤成功後,又發現這個人確實是真凶要怎麼辦?
寫「別人的慘案」會有道德爭議? 冤案受害人:我都要死了,還會在乎這個嗎
對於書中輕鬆、直白的筆調,臥斧一開始也有思考過會不會不太好?但他認為,如果寫成一個淒涼的可憐故事,就失去了改編的原意。當初的構想是,最好讀者一開始根本不知道7個故事跟現實有什麼關聯,希望大家能輕鬆讀完,並產生興趣去了解實際案情。
這個構想確實有達成預期,就有朋友跟臥斧說,當他讀完輕鬆的故事,最後突然發現是真實案件改編時,如此反差帶給心裡很大的衝擊;朋友說,以後看到社會新聞上的案件時,會更去注意、思考背後的疑點。
「覺得故事好看,看完之後會多去付出一些關心,那就是了。」臥斧說。
臥斧也說明,其實他每寫完一篇故事,就會寄給平冤協會、廢死聯盟詢問意見,所有故事都有給該案辯護律師、給當事人看,有些當事人還在牢裡的,律師也會幫忙轉告,「外面有個人在把你的事寫成小說」,大家確定沒問題後才送印出版。
小說出版後,臥斧曾在相關的講座活動上遇到鄭性澤、林金貴,以及同為冤案受害者的徐自強,才發現他們對被改編成小說的看法其實沒有這麼強烈,「我都要死了,還會在乎這個嗎?」
證據沒檢驗好、草率相信供詞 「若真凶因此被放出去,那就是檢調的問題」
而若平冤之後,才發現這個人是真兇要怎麼辦?臥斧認為答案其實很簡單:為何律師會覺得犯人的案子有問題?那是檢警的偵查有問題,證物沒有蒐集好、沒有檢驗好,或草率相信供詞,若有真凶因此被救出去,該責怪、檢討的應該是檢警單位。
其實在合作之初,臥斧便問過平冤協會的執行長羅士翔,「你們怎麼知道這個是冤案?犯人一定都會先喊冤看看啊。」但其實平冤、廢死律師收到申冤案件後,並不會像外界想像般,一股腦很熱血就去救援,是會先去翻卷宗、紀錄找出是否有疑慮,在這時就先經過他們的專業篩選一輪;如果在這一步就發現有問題,而後面開始救援調查也有問題,那就是有瑕疵的案件,回過頭來說,就是檢調的問題。
臥斧指出,平冤跟廢死常被覺得是在做很危險的事情,有人會擔心他們把真正的凶手放出去,但重點是檢調有沒有做對的事情,「他們有沒有用對的罪名把人關起來?有些人確實可能是流氓、有黑道背景,像鄭性澤,他確實是有持有槍械的問題,但他沒有殺人,就不該用殺人這件事來定他的罪。」
廢死成員最在乎受害者家屬?法律仍未做到的「被害人保護」
這一回透過《FIX》的機緣,也讓臥斧結識了平冤協會與廢死聯盟的成員,他過去曾經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會來從事推動廢死的工作?如今他認為,這些人有著獨特的人格特質,能在面對反對意見時不咄咄逼人,並在不衝突的情況下守住自己的底線。
「有些網友會說要死刑才可以告慰受害者家屬的傷痛,但其實最care家屬的就是廢死成員。」臥斧認為,他們一直都有在致力「被害人保護」的工作,更透過訪問被害者家屬、加害者親友集結成《隱形的吶喊》一書留下紀錄,這樣對被害人的關切,是目前法律還沒有做到的。
中研院台史所副研究員吳叡人曾說過,臥斧寫冷硬派推理「終究不夠冷也不夠硬,因為作者心太熱太軟。」此回碰上冤案這「最大的不正義」,硬漢臥斧,義憤填膺中更顯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