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星樺
是的,我是一個異性戀男性,也是一個女性主義者。在過去幾年裡,陸陸續續有媒體邀請我以「異男女性主義者」的身分,寫下我的觀察、我的感想,而我也應邀寫了。但坦白說,我始終不覺得身為一個「異男女性主義者」,是件特別的事。因為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在促使我成為一個女性主義者,即使對我這樣一個異性戀男性來說,都是如此。
我和女友在去年結了婚,婚後隨之而來的,當然就是「住哪裡」的問題。我和她的原生家庭都在台北,但工作都在花蓮,所以我們當然選擇了住在花蓮。正因如此,逢年過節回台北拜訪父母時,老婆都必須面對終極的二選一:晚上她是要回到她的原生家庭和父母一起住呢,還是要來到我的家庭,和我的父母一起住?
面對這兩個選項,雙方長輩各有所好,我和老婆夾在中間周旋了幾回,也算是找到了皆大歡喜的辦法。不過在二選一之外,有個選項卻從未被提上議程,那就是「我去到她的原生家庭,和她的父母一起住」。
何以如此?那當然是因為在主流社會的觀念裡,女人是「嫁」到夫家的,而夫家則是「娶」回了一個媳婦。我想我不需要在這裡重複老掉牙的父權社會分析,但令人遺憾的是,如此老舊的分析框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有效的。「男娶女嫁」的邏輯,以及在背後支撐著它的一整套異性戀婚家想像,至今仍在影響著許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且不只在婚姻裡如此。在學校裡,在職場上,甚至在虛構的影劇作品裡,到處可見的,都是一套非常固定的性別腳本。
最近一年來,我在 podcast 平台上製作了一檔讀書節目,當起了 podcaster。因為這份機緣,我有了幾次公開亮相的機會,並且收到了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留言。這些留言當中有鼓勵也有批評,但至今沒有任何一則留言是基於我的「性別」而發的。可是,每當我瀏覽女性創作者們所收到的留言,就會發現我彷彿來到另一個世界。一位在 YouTube 上分享英文知識的女老師,她可能會被評論為「漂亮」,被奉為「女神」,或被形容為「最能讓男同學愛上英文的老師」,縱使她所分享的語文知識,和她的女性外貌、女性身體一點關係也沒有。
以上種種,都是日常生活中極容易觀察、極容易體會到的現象。如果你身為一個女性,隨之而來的,就是一整套主流社會對你的預設,例如你應該要漂亮、你應該要有女性說話做事的氣質,並且你應該要給予那些稱讚你漂亮的人禮貌而莊重的回應,縱使那些所謂「恭維」的話,可能都是些令人不舒服、令人不自在的男性凝視。
類似地,身為一個男性,隨之而來的也是一整套主流社會的預設,例如你應該要負擔更多的經濟責任,你應該要陽剛、要勇敢,你應該要用所謂「理性」的方式思考和說話,你應該要保護被預設為弱小的女性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