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訪問記》四海無家一滴淚

2022-02-0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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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故史學家余英時在眾多學者眼中對於知識有極高的堅持與永恆的追求。(資料照,允晨文化提供)

已故史學家余英時在眾多學者眼中對於知識有極高的堅持與永恆的追求。(資料照,允晨文化提供)

1946年之前,余先生所受的傳統教育與他的前輩並無太大差別,現代知識則幾乎是一片空白,「僅僅學會了26個英文字母和一點簡單的算術」。故事至此,卻沒有按照常人的推理前行。余先生到了北平,別有新天地。我問不出他那時候讀英文的訣竅,只知道是「苦學」!幸虧那是「非常時期」,沒有像今天「正常時期」這樣要求數、理、化樣樣都學。像張充和當年用「張旋」的假名報考北京大學,結果數學得了0分,國文得了滿分,考試委員會經過爭論後錄取了她,今天會有這樣的事情嗎?余先生那時也考過幾個大學,1949年秋季考入燕京大學歷史系2年級,正式讀了1個學期。細讀余先生為《一滴淚》作的序〈「國家不幸詩家幸」〉,可見他在燕京大學的時間雖短,卻有難以忘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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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初次見面時,余先生專門推薦我讀一讀巫寧坤先生的《一滴淚》。恕我孤陋寡聞,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巫寧坤」的名字。告別時我從余先生家裡帶走《一滴淚》,在火車上一路看來,到了波士頓時,我打電話給余先生:「不知巫先生現在哪裡?如果有機會訪問他就好了。」「他現在就住在華盛頓。」2007年12月6日晚上,我坐在巫寧坤先生家裡,發生了一個有趣的插曲。

我將從余先生家帶來的《一滴淚》取出,請巫先生簽名,巫先生一看:「哎呀!這本書是我送給余先生的,扉頁上是我題的詩。」我嚇了一跳:這麼多天來我竟然誤以為那首詩是印在扉頁上的!我即刻向巫先生道歉,巫先生哈哈大笑:「沒有關係,這本由我寄回給余先生好了,我再送給你一本。」隨後便在贈我的那本書扉頁上題詩:「四海無家一滴淚,萬里還鄉半步橋。」當晚從巫先生家回來,我打電話給余先生,為書的事情道歉,余先生反而安慰我:「這是我的疏忽。」幾天後,巫先生用英文寫信告訴我,他和余先生在電話裡談起這件事,笑個不停。我彷彿聽見他們爽朗的笑聲。

巫寧坤(左)被打成右派的那一年,李政道獲諾貝爾獎。
已故作家巫寧坤(圖左)。

在巫先生家,我發現他有一個特點:幾乎每講完一句話都會笑。而書桌上引人注目的是喬志高、巫寧坤、余英時3人並肩大笑的照片。我問起喬志高先生的近況,巫先生說:喬志高先生不喜歡華盛頓冬天的寒冷,已回到佛羅里達過冬去了。後來我在電話中向余先生請教喬志高先生的經歷與學問,喬志高先生原名高克毅,1912年生,為人豁達。「明年有機會再到美國,我一定要訪問高先生。」我對余先生說。話猶在耳,高先生2008年3月1日在佛羅里達逝世了。雖然高先生享高壽九十有六,真謂喜喪,但對我來說,無緣相見,不勝悵然。

巫寧坤的《一滴淚》中說:「1951年7月18日早晨,陽光燦爛,我登上駛往香港的威爾遜總統號郵輪,伯頓夫婦和政道前來話別。照相留念之後,我愣頭愣腦地問政道:『你為什麼不回去為新中國工作?』他笑笑說:『我不願讓人洗腦子。』我不明白腦子怎麼洗法,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怕,也就一笑了之,乘風破浪回歸一別8年的故土了。」到了北京,在前門火車站接巫寧坤的是燕京大學西語系主任趙蘿蕤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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