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訪問記》四海無家一滴淚

2022-02-0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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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巫寧坤在美國芝加哥大學的博士學位將近舉手可得,卻義無反顧地回到祖國。巫先生把自己的經歷總結為:「我歸來,我受難,我倖存。」我勸巫先生把《一滴淚》之外的故事再多寫些。「我是懶得不得了的人。余先生叫我把這些文章集結在允晨出版,書名叫《孤琴》。」巫先生聽了哈哈大笑,「余先生讓我寫關於思想改造的歷史,他對這方面特別感興趣,所謂『心史』,特別是人的靈魂的受難。我最近發現最重要的作品是寫人的靈魂的受難。狄蘭•湯瑪斯(Dylan Thomas)寫的就是人的靈魂的受難。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的《哈姆雷特》和《李爾王》,那是最高級的人的靈魂的受難。《咆嘯山莊》寫的是人的靈魂的受難,所以才有價值,順著這個角度可以看得懂,否則根本看不懂。」後來《孤琴》出版,也是由余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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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先生在《一滴淚》序中認為:「巫先生的《一滴淚》是中國數以百萬計的知識人『淚海』中之『一滴』。然而這《一滴淚》也如實地折射出整個『淚海』的形勢,也可以說是『淚海』的具體而微。」序中也特別提到他在燕京大學求學時趙蘿蕤這位「既熱心又親切的老師」,以及她的先生陳夢家。

提起陳夢家和趙蘿蕤夫婦,我馬上聯想到另一段記憶。我到上海訪問王勉先生時,談到錢鍾書,王先生告訴我:「錢鍾書我只見過一次,在上海復興路,抗戰勝利以後我到上海,徐高阮帶我去。徐高阮說,錢先生請我們去吃點心,我們去了,談了3個鐘頭,無非品評臧否人物,陳夢家也在被罵之列。其實陳夢家早年以新詩人聞名,晚年致力古文字和歷史研究,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上海陸灝則說:「我是錢迷,錢鍾書迷,而非金錢迷。當年聽趙蘿蕤說她不喜歡錢鍾書,我很驚訝。可她確實說得乾脆俐落:『錢鍾書太刻薄,我不喜歡他!』」

後記─

余英時先生仙逝後,我的心情極為沉痛。起初1個月裡,我幾乎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黃進興先生和廖志峰兄不斷寬慰我,使我心神漸安,追思這14年來和余先生的交往。忘不了的人和事,在追思之中漸漸復活。我懷著溫情與敬意,重尋心史,文思忽如泉湧,於是日以繼夜,不計工拙地寫下余先生的言思。用志不分,乃凝於神,當我全身心撰寫這部《余英時訪問記》時,彷彿余先生就在身邊,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余先生的意趣形象永生在我的心間,付諸文字時,使我淡忘死別的痛苦,拋卻塵世的執念。因此,這部訪問記也是一部心靈史。

2007年,我和余先生初晤,是新聞記者對歷史學家的訪問。當年我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訪知識人」為理想,希望盡我所能,到處訪問名家,留下歷史初稿,給史家做材料,為事實找旁證。我和余先生一見如故,一席談勝讀十年書。第一晚餐敘時,我問余先生有沒有寫回憶錄的意願?余先生坦言並無此意。我們相談甚歡,片言即決,約定暢談成一本《余英時談話錄》。2008年,張充和女士人健筆健,欣然題寫了《余英時談話錄》書名。《余英時訪問記》成書時,則請余先生的摯友金耀基先生題寫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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