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非我能操縱。不論赴湯蹈火,也只是盡我所能。如果你叫我和中英對抗,這是不可能的,我沒有後盾,沒有選民。如果你認為有什麼我應該做得到的,而我未做,希望你隨時告訴我。我一無所求。只是在這個位置上,要對得起香港人。」
失敗者回憶錄113:「京人治港」是否較好?
記得有一位美國華裔教授,1987年在北戴河獲鄧小平接見後,約我在香港見面,我以為他會有什麼訊息告訴我,或供發表,誰知他只是在談話中炫耀他受到怎樣的厚待,說從廣州到深圳,一路有20輛軍警摩托車在前面開路。問他鄧小平談了什麼,他說不能講,但對未來香港和未來台灣很重要,要等時機成熟才能說。一副又想說又故作神秘的表情,實在幼稚可笑。
這就是我前面提過的「接近最高權力的亢奮」。中共統戰最善用這一招。因為掌絕對權力者頭上就像有一個光環,使一些自命不凡的人被接見後覺得被重視因而產生近乎生理反應的亢奮感。不僅對領導人的意見照單全收,甚而還會添油添醋,變得胡言亂語起來。
在《許家屯回憶錄》中,有一段說;「李怡在《信報》撰文,主張『京人治港』,反對『左』傾的親中的『港人治港』,他是極而言之,代表相當多的港人心態。」
我記得寫過這樣的文章,但剪報已經找不到了。但大致的意思是說,如果香港九七後沒有民主制度的制約,那麼無民主的港人治港倒不如京人治港。那是因為見到太多的香港人,哪怕接受西方教育,曾經受到港英政府的刻意栽培,但當中共以未來主子的姿態出現時,他們就「忽然愛國」,立刻「轉軚」(改變立場)、「變臉」,既擁護中國「收回主權」,亦為中國提出的種種缺乏邏輯的方案辯護,其中包括四料議員、著名作家,居然說美國的總統選舉也是間接選舉,同中國為香港設計的選特首沒有兩樣。我起先很奇怪為什麼這些飽學的精英會忽然變得那麼幼稚,不問是非。但後來看到太多人在獲得中共高層接見後的「接近絕對權力的亢奮」,加上華人有向掌權者靠攏的本性,而中國是即將在香港擁有真正權力者,於是醜態百出,催人欲嘔,就不奇怪了。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當時的行政局首席議員鍾士元。我在1984年七月跟他做了一個長篇訪談。那時鍾士元在前不久才到北京會見了鄧小平。他不但沒有接近絕對權力的亢奮,反而向鄧坦率表達香港人的憂慮,一是擔心港人治港會變成京人治港,二是擔心執行對港政策的幹部不能落實中央政策,三是擔心中國自己的政策會變。他的據理力爭,使鄧小平覺得受到頂撞,於是說「夠了,我累了,不聽你說。」不歡而散。回港後,中方斥之為漢奸,許家屯說他是「孤臣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