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骨頭煉一遍,就是鐵打的了:《好人宋沒用》選摘(3)

2018-05-11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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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頭找工頭理論,不停哈腰,倒似虧欠他似的。工頭道:「啊呀,還有這事。你先回去,我核一核。放心,你們賺鈔票辛苦,我不會短你們的。」榔頭千恩萬謝了回去。(取自華文網)

榔頭找工頭理論,不停哈腰,倒似虧欠他似的。工頭道:「啊呀,還有這事。你先回去,我核一核。放心,你們賺鈔票辛苦,我不會短你們的。」榔頭千恩萬謝了回去。(取自華文網)

一個沒用女人的一生,折射出一座城市的歷史

一部平凡小人物的生活史,構築出大時代的跌宕興衰

5.

榔頭的戲唱得好,還會敲鹽阜花鼓鑼。從香火戲《魏徵斬龍》、《劉全進瓜》、《秦始皇趕山塞海》,到淮劇小戲《對舌》、《趕腳》、《巧奶奶罵貓》。一口高亮的淮調,唱得人鄉愁百轉,很快在蘇北老鄉中混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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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姓楊的老鄉,介紹他做碼頭搬運。他興奮了一夜,早起喝半碗稀粥。婆娘拿了雙新草鞋。老楊送一塊搭肩布。晨風清爽,萬物撲簌簌閃光。他挽起袖管出門了。

搬運是苦生活。筐子沉上肩,榔頭啊呀一聲,尿都出來。「哎嚇咿、哎嘿嚇,哎嚇咿、哎嘿嚇……」扛棒號子猶如鐵鞭,抽打他的腳步。碼頭、駁船、過山跳。碼頭、駁船、過山跳。幾個來回後,胃中痙攣不止。老楊摸摸他的肚皮:「沒吃飽吧,讓你吃飽的。」榔頭提前幹掉當午飯的紅薯,仍覺饑餒。重新搭好扛棒。起肩的剎那,脊梁咔啦響,一雙膝蓋顫巍巍互磕。老楊在後肩領號,他沒有接應和唱。步律一錯亂,筐子就晃。老楊罵道:「日你個媽媽,回江北種田去!」

榔頭是想回去種田,這念頭跟浮水葫蘆似的摁不住。他用搭肩布抽自己,抽得面皮紅腫。他想起死去的二伯,捏著自己鼻頭說:「小屄樣子,做人就是做面子。」

老楊說,最初兩月難熬,熬過了,就不那麼苦。「兩月」,老楊戳起二指,像要捅進他眼睛,「心肝骨頭,統統煉一遍,你就是鐵打的了。」

榔頭每次收工回家,都用指頭蘸了黑泥,在艒艒船板上劃一道。一骨碌癱倒,瞬即睡死過去。婆娘幫他擦身。肩上的血,腳底的泡。他蹙起眉頭,在夢中哼哼。她便停下手,就著月光諦視他。他身子扁瘦了,面色像個死人。他已好久沒力氣揍她。

「只知道挺屍,怎麼不去死,」婆娘罵道,「跟你那瘋伯伯,長舌頭弟媳,爛手爛腳的娘,一起死到十八層陰間去。我好好一個大小姐,這輩子跟了你,變成討飯的了。老家再怎麼著,也有幾畝地,一棟房。偏要來上海。什麼藥水弄河水弄,是人待的嗎,畜牲都不願待。」

孩子們不吱聲。榔頭小腿抽搐,呀呀醒來,「死婆娘,我抽筋啦。」宋沒用哭了,二丫頭搧她一掌。婆娘給榔頭揉腿肚,掰腳板。他緩過來,想吃東西,「怎麼還有紅薯?這麼多天了。」「盤纏沒用完呢。」

他信了,捏捏她手,「到底自家婆娘貼心。」

6.

月底計件結薪,算來算去,每擔少五十文。老楊說:「每回都這樣,只能忍著唄。先前有幾個拎不清的,到管理所遞狀子,說工頭扣他們厘頭,結果呢,被反咬一口,丟了飯碗。」

榔頭想一想,說:「總得講個天理呀。掙這錢容易嘛,我都尿出血來了。」「天理?」老楊乜斜著眼,「懶得跟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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