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部否決台大校長任命案一事延燒至今，期間一位我曾經教過的學生寫信給我，質疑我的反對（教育部駁回聘任）立場。雖然措辭不算太尖銳，卻有著很深的誤解，於是我回信給他，而有了一段師生間的對話。回顧我所寫的信裡，飽涵著三十年多來我對台大校園的情感，以及《老子》學說裡強調寬容柔和的力量，其中還談及了一個關於「寬容與理性」的夢想。於是以不觸及他的隱私為原則，僅將自己所寫的回信提出。
（第一封信）
Andy，
我的心上完全肯定反抗的能量，是多麼的可貴。當年我談的寬容，你誤解了，並非指對錯誤的事寬貸。我是指對不同意見的同學，不要用撕裂的態度相互傷害。關於這一點，於今猶然，我仍然如是看待和我意見不同的人。
記得在33年前，大三的我翹課，去傅鐘前參與靜坐抗議校內新聞審查制度，聲援大新社，聲援李文忠。為的就是對抗黨國機器進入校園操控，當時我們名為「自由之愛」運動。
那時，國民黨執政，我被別人稱為黨外。
如今，民進黨執政，有如此斲傷校園自主的事，無法坐視。
我從來不是哪一個黨派，不為任何一黨政策辯護。但珍視台大這塊蘊釀著自由氛圍的堡壘。你們和我不就是這樣成長茁壯嗎？
三十多年了，我始終沒有少了這份熱情，即便身體不佳，仍勉力發出微弱的聲音，以維護校園自主。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算時間才大四吧。希望黃絲帶運動，你和你的朋友也不要缺席，這不是為了台大而已，而是為了整個教育體制不能崩頹，不能任政黨操控。
期待！
( 第二封信 )
Andy，
你的信，讓我非常感動。人最難的就是自剖，更何況是這樣像用手術刀把自己劃開一樣，多麼難能可貴。
我仍一秉初衷，主張應該努力不在是非兩端的爭執中盲目附和，這樣才能回歸最為本根性課題的思考。接下來，在你審慎檢視問題之後，必定有所主張。那時，請記得我的叮嚀：不管站在哪一方， 不要為了強加辯說，或是獲取掌聲，而傷害不同意見的人。
寬容，仍是我堅信的力量。它讓歷史的進行，能在不同時代的鬥爭中，阻止人們變成殘酷的人。
不知道你是誰，但要說我以你為榮，且永遠的愛你。
（第三封信）
Andy：
過去的一週，在台大校園裡，看盡了冷眼，還聽到了奚落，但是我更在乎的是不同意見者之間的相互傷害。一個沒有以寬容為原則所啟開的對話，永遠落入相互指責、詬怨的結果。
這些年台大不乏熱血投入公共議題的同學，但是卻塑形了今日校園裡黨同伐異，冷言譏刺的對立狀態。（黨，非指政黨，而是指站在相同一方吶喊的人）
如果台大還需要一場運動，我覺得應該是標舉「寬容與理性」的運動。闢一個民主講堂，由不同意見者陳述看法。熄滅過去因著歧見所帶來的怒火與詬辱，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下，不以爭己勝為目的。
在這裡，沒有選舉場合裏的習氣，沒有一呼百諾、振臂高喊的煽情。鼓勵講者及聽者剝除直觀的情緒，台上盡所能理性論述，台下不報以噓聲。唯有如此，才能將事件更為根本性的問題剖露出來，並且在未來接連不斷的挑戰中，凝聚共識。
這個夢想，你同意嗎？
＊作者為台大中文系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