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記」也是「史記」:《胰臟癌探戈》選摘(2)

2022-05-20 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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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38年,台灣於於1987年解除戒嚴。70年代到台灣民主化之間,蔣家特務體系仍在社會與媒體間進行政治操作。

歷經38年,台灣於於1987年解除戒嚴。70年代到台灣民主化之間,蔣家特務體系仍在社會與媒體間進行政治操作。

這是我們的「死亡之書」,或著說我們撐過了胰臟癌的劫難而倖存的歷程紀錄;我們與死亡貼身而過的劫數,我稱之為「死記」,這部分請讀文翊書寫的《有情世界渡死劫》。沒有這個「死劫」,文翊會不會寫下這些回憶文章?固然難說,可以確定的是,沒有文翊的回憶錄,不會逼出我的《是「死記」也是「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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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們的「死記」是追索過去種種的經歷,發現我們的際遇繞不過時代的碰撞,戒嚴時代的媒體人—尤其崢嶸有角的—難避矢石刀斧;我們在媒體的曲折生涯非得擺在戒嚴體制史中才能找出原委,所以「死記」勢必要穿透台灣的「史記」, 才能撥開雲霧,看到權力運作的深層結構。台灣固然走向民主化,但到現在還掙不開國共內戰的泥淖,台灣的歷史處境是前所未有的國際特例;我們的回憶錄至少可以提供一些線索。

法國戴高樂時代的文化部長馬爾侯(Georges André Malraux) 把他的回憶錄題為《反回憶錄》(Antimémoires),強調「回應了回憶錄所不回憶的問題,而不回應那些回憶錄所論及的問題」;他對自己的生平完全不感興趣,他說,「傳主」一點也不重要, 在「所謂人生這個沒有出路的旅館裡」,個人種種經歷無關宏旨,除非所作所為「上升到歷史的高度」。馬爾侯是時代性指標的代表作家,在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的地位,1927年得龔固爾文學獎(Prix Goncourt),出任首任文化部長之前,他的經歷宛如一頁傳奇,到底是虛是實?也引發紛紛議論;不要忘記他是小說家。

20220519-法國著名作家、公共知識份子安德烈·馬爾羅(Georges André Malraux)(取自維基百科)
法國著名作家、公共知識份子安德烈·馬爾羅(Georges André Malraux)(取自維基百科)

他的回憶錄不着重自己一生的遭遇,他代表總統戴高樂與各國官方及民間人士對話,透過訪問之旅,以文學的筆調深入人類幽微的滄桑,寄託他對古老文明之印度及東方文明之日本、中國的玄思,是他文化觀察的世界視野的展現。尤其詳記與戴高樂、尼赫魯、毛澤東等的訪談,他不是照本宣科紀錄當下點點滴滴的言談,他以「在場」現身,將被訪者置放在歷史長河, 用一問一答織就出訪問對象生平的關鍵歷史之網。馬爾侯不是新聞記者,是文學家,不像義大利記者法拉奇(Orlana Fallaci)拿著錄音機逼問權力在握的「那些決定我們命運的雜種」之底蘊, 她把訪問當成「遊移於歷史和新聞的文件」,她說接受她的訪問就形同接受歷史的訪問。馬爾侯不同,他是文學家、歷史學家、政治家、藝術家,他的訪談固然囿於短短的有限時間,但他揭示訪談對象的政治理念之曲折與成就,當然不可能只靠對話達陣,那是他長期的觀察與思考的心得。舉一個例。中國學者指出馬爾侯與毛澤東的交談只有區區30分鐘,泛泛交換了一些外交辭令,馬爾侯的回憶錄中藉這場短短時間的談話,勾勒了中國紅軍革命成功的所有關鍵進展。他雖然「虛構」了與毛對話的實質內容,落落長文到底合不合史實,那是史學家的問題,不是他的。如果說法拉奇在建構「歷史與新聞」,那麼馬爾侯則是用「歷史與文學」建構他的回憶錄。我的書則是另一視角,從「個人」透視貼身而過「歷史」,希望能部分解構從戒嚴到解嚴到民主的政治關節。陳寅恪有「自傳」殘篇遺世,自序中說:「因就咸〔豐〕、同〔治〕、光〔緒〕、宣〔統〕以來之政局與寒家先世直接或間接有關者,證諸史料,參以平生耳目見聞,以闡明之。……」結尾說:「寅恪以家世之故,稍稍得識十年興廢盛衰之關鍵,今日述之,可謂家史而兼信史歟?」我的書寫方式與他暗合,也算有典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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