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接獲檢舉林智堅論文抄襲,預期將會成立調查委員會。但是,林智堅的抄襲案不是單純法律事件,更是政治事件。無論如何自許為公正,委員會的判決勢必引發遠遠超出對抄襲案的客觀認定之外。誠懇建議台大拒絕受理所有檢舉。
認定是否抄襲有賴一套標準,固然標準是主觀的,但這不是拒絕審理的理由,否則所有法院都可關門了。問題在於,一旦根據標準做出判決,會對這個標準造成毀滅性的影響,那麼其後所有抄襲案都將無法處理,而也會殃及之前的抄襲案判決。受理林智堅的抄襲案,看似正義,但長期裡恐怕有反效果。
首先,總統已經表示相信林智堅。其次,立法院院長也具體指控抄襲案是抹黑。國安局甚至發佈聲明,儼然早已審視過論文內容及論文口試程序,並據以斷定毫無抄襲問題。最後,有執政黨的發言人絕無掩飾的鼓舞林智堅衝鋒。試問,台大能做出什麼決定來超越政治,而得免遭反噬?
假如台大根據既有標準,判定抄襲案成立,那就是與總統府、立法院、執政黨與國安局作對。知識份子應該敢於挑戰權勢,但現在所涉及的,不是知識份子個人的道德勇氣,而是台大及學術標準的未來。要知道,行政、立法、執政黨與國安四者,幾乎是國家的全部了,判決林智堅抄襲,形同對國家革命。
其結果,必然是教育部、科技部、各大學領導全部卯起來,要修正目前的學術規範,國家必然嚴正回應,並將學術審查的標準逐條批判,徹底翻修,其間主要動機無非是要對審查委員與台大進行報復、羞辱。這樣一來,爾後的學術標準更加不能適用,整個知識界動盪,岌岌可危的學術倫理則進一步崩盤。
因此,台大應該拒絕審理,明白表示,林智堅的論文不是正常情況,學術標準只適用於正常研究、撰寫、審查、畢業的例子。對林智堅抄襲案以例外處理,就可以避免災難,又不影響學術正常標準的運作。
如果,委員會乾脆從善如流,判定抄襲案不成立呢?是不是就避免了災難呢?非也,而且這樣發展的後果說不定更嚴重。因為,標準無論如何主觀,本案的抄襲行徑清楚明白,毫無可議,全中華民國除了司法院大法官之外,沒有正常審查程序會認定抄襲案不成立。
但大法官是御用法官,不僅人盡皆知,他們且刻意讓全民都知道自己是御用法官,故如果大法官說沒有抄襲,等於告訴大家有抄襲。難道台大要步大法官的後塵?別忘了,大法官一拖拉庫是台大人,台大雖已因此沈淪,但這是機密,不說出去,起碼可保皇后貞操,也就維護一般正常學校的學術標準。
記得管中閔被指控抄襲的鬧劇嗎?假如台大審查結果是林智堅抄襲不成立,是不是等於暗示當年管中閔抄襲案的不成立,是同樣的政治運作。審查管中閔的結論,直接挑戰台大與教育部的關係。好在當初主要鬥爭勢力來自台大內部,總統府在旁敲邊鼓,沒有直接被打臉,報復的需要不算強大。
退一萬步講,台大的御用學者不多嗎?在校園每個角落,幫官方擦脂抹粉的,比比皆是,他們自己學位論文泰半不是抄襲的,但他們對假論文或剽竊的論文主人,也就是高高在上的統治集團,卻卑躬屈膝,也不過為討碗剩飯?他們不需要用這個案子來表態效忠,何況拒絕受理在實質上有效忠作用。
學術被捲入政治以後,一定抵擋不了政治。承認擋不住,加以切割,起碼保持元氣。這要比假裝擋得住,煞有介事調查早就一目瞭然的事,然後騎虎難下,不如一開始就認賠。國安局長比教授大一百倍,碰到國安局長是教授的話,這個教授就比其他教授大一百倍,這是學術界的最高境界,不要不服氣。
*作者為台灣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