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這輩子應該就注定要過這種日子了吧。」
這位疲勞、患有慢性憂鬱、自殺傾向症狀的四十多歲未婚女性,她的這番話使我內心感到沉重。我開的處方能幫助她改善失眠,平息她偶爾爆發的情緒漩渦,但她內心的痛苦並未獲得根本性的好轉,她仍舊感受不到自己的人生有任何希望與生機。
她是工作穩定的公務員,年薪雖然不多,但足以讓她過上滿意的生活。她擁有充分的同理心和社交能力,因此也能和他人維持著不錯的關係。為了自己的目標,她認真努力,交辦的事也盡責完成。任誰看來,她都充分擁有幸福的資格。
她的問題在於身處的環境。她是一男一女中的老大,是韓國典型的長女。父親因為意外英年早逝,於是她從高中開始便擔當起家裡的支柱。她的人生並不屬於她自己,不存在青春期、叛逆期,或是尋找自我認同的過程。「妳要趕緊站穩腳步,在經濟上協助妳弟弟才行。」因為母親的這番話,她將青春和戀愛都拋到腦後,找到安穩的工作變成她唯一的人生目標。然而,她的工作還沒完。弟弟第二、第三次重考的補習費,都由她負擔;弟弟考上大學後,想要她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語言進修和創業。那筆創業基金是由母親貸款來的,而母親的貸款理所當然由她來付。
事情發生在弟弟結婚前幾個月的某天。母親一向不太在意她的婚事,所以不斷推遲,或對她帶回來的每任男友都感到不滿意和反對,但卻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弟弟的婚事。母親興奮的樣子讓她很不是滋味,雖然當下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情緒,不過母親的下一句話就讓她爆發了。
「妳爸爸不是有留一間公寓嗎?我打算把那間給妳弟當作新婚房。好歹我們也是男方,有間房給親家看比較體面。」
感到氣憤的她,問母親要搬去哪裡住,她的母親馬上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去住妳家就好啦,反正妳看起來也不想結婚。我們母女倆就像朋友一樣一起愉快地生活、一起變老吧。」
她這次再也無法忍受了。她這輩子都把自己的一切分享給家人,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表達出反對意見,換來的卻是母親瞬間扭曲的臉與惡言,以及那把自己所有的機會與金錢,像插上吸管一般吸乾的弟弟投來的無情無義,諸如「不孝女」、「貪心的女人」、「我是怎麼把妳養大的」、「姊姊為什麼要讓媽媽那麼辛苦」等指責。更讓她感到氣餒的是,他們好像要把她身邊的人際關係也都毀掉,母親說她的改變是她現在交往的男友造成的,或說她去(她母親口中的)精神病院只學會一些糟糕的東西。
幾個月過去了,沒有什麼不一樣。她父親留下來的公寓變成了她弟弟的新婚房,她母親搬去和她一起住,交往的男友因為母親的反對分手了,她今天也過著不是自己的人生。她的家人對她毫無感謝之意,也不覺得有所虧欠與愧疚。她在外是有能力的公務員,在家卻沒有追求任何權利與幸福的資格。無論她如何探索自己的心靈、得到多少他人的安慰,只要她在這個環境裡,不幸就絕不會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