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防部長在新加坡拒跟美國國防部長會談,同時間,中國戰機和軍艦各一次對美軍機艦做出「逼車」動作。然而,拜登不但派出親信CIA局長密訪大陸,布林肯去不了北京可是助理國務卿去了,蘇利文更說「拜習將在某個時間(at some point)會面」——難道是拜登政府一個勁兒熱面孔貼冷屁股嗎?
就在兩年前,美國軍艦還近距離「蹺腳觀察」中國遼寧艦航母(那個畫面很難忘記),難道兩年間中國的海軍軍力已經能夠壓倒美國?當然不是。那應該是政治上的考量,使得北京高調而華府服軟。
政治考量的變數是什麼呢?真正重點只有一個:拜登要競選連任。拜登個人聲望始終不振,儘管去年底期中選舉民主黨成績不賴,可是通膨/物價始終降不下來,推升物價的一個重要因素是對中國的貿易戰「殺敵三千,自損八百」,問題在於中國承受得起那「三千」,美國卻擔心讓「八百」擴大為一千或更多,於是只能放軟不能更硬——標題「美國打不起」指的是這個。
《孫子兵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多數詮釋側重說那是和平至上、人命為貴的思想固然沒錯,但是「次之」並非否定意思,勝利仍然無可取代,如果必須破國/破軍才能勝利,還是必須不計代價。
順著上述原則,美國只是打不起,真要開打應該不會敗;可是解放軍此刻卻肯定打不贏美軍,此所以兩年前對美軍蹺腳挑逗遼寧艦只能忍氣吞聲,今天雖然還是打不贏,可是抓住拜登想要求和的心理,有機會就「挑」一下,其實是希望在「某個時間」的會議桌上先佔上風。
春秋時晉楚兩強爭鋒,發生過兩次具決定性的戰役,可為參考:
一次是城濮之戰。楚國討伐宋國,宋國向晉國求援,晉文公即位才四年,不想跟楚國開戰,之前他流亡國外19年,宋襄公和楚成王都幫助過他。左右為難之下,想出個妙計,要宋國先賄賂齊國和秦國出面相挺,晉國則出兵曹國、衛國,然後以從曹、衛取得的土地給宋國做為補償。齊、秦是大國,有齊、秦組成聯軍,可以嚇阻楚國不侵犯宋國。
曹衛是楚國的保護國,楚軍統帥子玉派出使節宛春去晉國交涉,條件是晉國撤軍還地則楚軍不侵犯宋國。晉國大夫提醒:「這樣的話,楚國是『一言而定三國』,晉國是『一言而亡之』,不可。」於是晉國又使出一招,私下答應曹國和衛國恢復他們的國土,條件是曹魏跟楚國斷盟,同時將楚軍使者宛春拘押,以觸怒子玉。果然,子玉在盛怒之下出兵,晉文公再「退避三舍」展現守信用,結果晉勝楚敗,晉文公稱霸。後世儒家學者多強調尊王攘夷、退避三舍,但事實上還是要比實力,城濮之戰更有很多戰術運用,但晉文公在外交戰和輿論戰運用巧妙,是晉國能在「不確定必勝」的情況下獲得大勝的重要原因。
另一場戰役是邲之戰。晉文公已經去世,晉襄公在位卻因晉軍偷襲秦軍,使得秦國翻臉,為求自保而跟楚國結盟抗晉,而楚國正是楚莊王在位的最盛時期。在此之前,晉楚兩次戰爭都是晉軍勝,可是邲之戰時,晉國三軍六帥的意見不和,不能進退一致,以致於大敗於楚軍,楚莊王稱霸。
歷史不會重演,時空不能複製,但上述歷史仍仍給予今天的美中爭霸相當啟發/參考:為了爭霸或許非一戰不可,但都有不想打、沒把握的因素,都有外交戰、輿論戰的空間,更有盟友動搖、內部分歧的情況。
季辛吉說,第三次世界大戰無法避免,但今天不會爆發,或許10年之後。那麼,什麼情況下會發生呢?簡單說,當一方或兩方認為「我覺得我夠了/可以了」時,也就是覺得自己「打得起也打得贏」時,肯定不會等待對方也準備充分。
一旦有一方決定要開戰,將不會出現機艦「逼車」那樣的小動作,而是暗蓄實力、收買盟友,並營造「我很守規則,是對方無理」的輿論。也就是說,小衝突不斷其實是好現象,怕的是雙方「不接觸、不談判」。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