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坊的大家在桂川旁的石礫地上烤肉,據說這是京都人不做的話,夏天就沒辦法結束的活動之一。從下午一路烤到晚上,日本人開著車子把全家都帶來,還是學生的便帶上同校的朋友前來同歡,連吉川老師也帶著師母和拿著長長捕蟲網的弟弟出席。真珠帶了一罐道地的韓式辣醬,那些平常說可以吃辣的人沒幾個有辦法在淺嘗後保持泰然。
作為在場唯二的外國人,日本人們不論認識或不認識,在附近時都會禮貌地和我們搭理幾句。我的部分,珍珠奶茶、珍珠奶茶和鼎泰豐,大約就是在類似的幾個話題裡打轉。真珠那邊就豐富多了,BTS、TWICE、孔劉、宋仲基、金所炫……不管男生女生都能和她談上一兩句韓文,逗得她大笑不止。
吉川老師拿了幾支線香花火過來。京都市內有大量古蹟,建築法規保存了大多的木造老房,也限制了包括煙火施放的火事。老師糾正了我把它當仙女棒用的衝動,食指和中指拈著底部,倒過來看著火花慢慢向上靠近捻緊的掌心。幾個夥伴從橋上一躍而下玩著深水炸彈,看到我們在點火,也游了上岸。拿了幾根圍在一起蹲下來,小心翼翼緊靠守護著那細瑣纖細的光亮。
「線香花火就是人的一生。」老師和我們介紹。
火花剛沾至和紙時是春日牡丹的圓潤,燃燒出聲音時叉開的劈叉劈叉是初夏分枝的松葉,劇烈噴灑後緩緩收攏的是仲夏的柳垂,而最後菸絲的盡頭是秋天散落的菊花花瓣。
「日本人的夏天就是這種感覺啊,很短暫的。」吉川老師和我們說。
我看著真珠的臉在微光之下,和其他日本前輩的模樣。那好像是種,我和真珠真的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展示。
一種夏天,內斂,不帶遺憾的消逝,也不饞寂寞。
真珠和我在夏日的後半走得比之前近上許多,但也不是近到有什麼事好認真的程度。我們抓空去了一次那天那個下鴨神社的祭典,玩了水占卜,那籤詩太難,我和她都解不出來;我們也在綾部看了花火,聲音很遠,光很亮。當最後的八重芯錦冠菊把夜空所有黑暗都填滿時,我們像是忘了呼吸一樣地感動。
不知道為什麼,在萬物歸於真切的那縷寂寥裡,我覺得她和我有著同一種感覺。
肉烤完後,大家沿著桂川沿岸的運動公園一路往北。
真珠指著路上珍貴文化遺產牌子上的介紹,問我其中一個字「俯き加減」在中文如何解釋。稍微低著頭的樣子,印象有書直接寫俯仰之間,我想了想。
「就是很短的時間吧。」我說:「韓文呢?」
「這是其中一個我一直搞不懂的字。」
「為什麼?」
水聲幽亮,大花梔子和芙蓉正做著交接。白鷺、蒼鷹從嵐山的上頭找到一股風,便朝著河面滑翔而下。
「 你把它拆開,不是會變成,『鬱』、『向き』和『加減』三個部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