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築巢記:《大叔旅韓記》選摘(1)

2023-11-26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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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於南韓首都首爾落腳,圖為示意。(AP)

作者於南韓首都首爾落腳,圖為示意。(AP)

入夏以後,北飛的候鳥忙著就地取材,於山頂築巢。小小一房,是中年候鳥在首爾的第二個落腳處,面積只有吉隆坡公寓四方陽台的大小,裡邊卻有廚房廁所洗衣機空調冰箱。儘管空間小,候鳥卻能啟動適應的心理機制:室小可以收心,妻女再訪時擠在一塊,更添相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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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斗室只提供一副可以移動的單桿衣架,卻不知道來者尚需一桌,以安頓筆記型電腦。鳥兒只好走訪附近的韓式家具店,要了一張胭脂紅傳統小食桌(전통 식탁),其四隻桌腳可以內折。從來小食桌都享有活動自由,讓人在廚房擱上白飯小菜,再端至用餐者面前,是出入廳堂的一分子。可是,他家的小食桌只能張著四肢屈居斗室一角,直到翌年夏天轉送他人為止。

一物總是引出一物,有了小食桌當電腦桌,久坐者不能不有坐墊。他乘坐地鐵下往十里站,碰上大賣場沒開,便轉赴以售賣傳統工藝品著名的仁寺洞(인사동),價格卻不符合預算。他又去東大門市場(동대문시장),先是相中一家的坐墊,議價不成,又走去另一家不見老闆身影的小店,只好詢問隔壁手工編織店的中年織女。她從店裡轉身出來,對著一條長廊喊了過去。驚動了人,只好買兩個像樣的坐墊回去跟小食桌搭配。

斗室牆上有開關,對入住者說:秋冬可以開啟地暖。室小,他不願安床,買了一條滑亮的被單鋪地,再擁著故鄉帶去的百衲被入睡。白天起身捲收一切,以盡量還原一室該有的面積。他將此斗室當作韓屋地暖房(온돌방),自願奉行打地鋪的傳統。天花板過低,舉手可以觸頂,自然不裝吊扇。氣溫上升至二十五度以上的熱帶夜(열대야,多美的日韓漢字,令人思鄉),開空調已經是無可避免的宿命,不能再省電費了。房中央天花板鑲著唯一的圓燈,入夜一按,一切畢現。白燈入目是刀刃,恐光者習慣就著桌燈的小光圈伏案,其餘盡量交付黑暗管轄。他下城去仁寺洞,由著同鄉陪同幾個小時兜兜轉轉,買了兩盞韓紙(한지)紥成的桌燈。

一旦動念築巢住上一年,就會失去將就的能力,而多了幾分講究,購物單越寫越長。過去三個月只吃無餡麵包的人,一旦要吃果醬塗麵包,就得多買一把果醬刀,一支洗碗液;過去,用水壺喝水的人,突然想要泡麥片,就不能不有個杯子。他逛仁寺洞時,早已瞥見東京社架上有個芭蕉紋青瓷杯,卻不能不有一番掙扎。走遠以後再走回頭,店已經打烊了。翌日舊地重訪,有位老太太躲店內深處的隔間(似乎上網),頻頻有客入門,也不現身招待。小店清雅,件件精品,卻幾無買家。他在芭蕉紋杯前佇立十分鐘,醞釀了無數理由,以說服自己買下。他太清楚妻一定會說:這樣貴的杯子,裝水喝了會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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