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後,「第三勢力」的最大歷史遺產,就是利用香港發展了蓬勃的文化產業,出版了可以媲美舊上海全盛時期的各種書籍雜誌,也確實傳承了文化,還有各種文化進一步的自身發展,這其實是人類文化史上的奇蹟,以往被各方刻意低估,其實絕對是瑰寶。另一個當時他們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就是利用了香港的自由港和國際地位,發展了驚人的經濟產業,而這些產業的創辦人無論是怎樣的意識形態,客觀上卻建構了香港人自我認知的新身份認同。
對海外港人的啟示:做自己擅長的,避開泥濘,自然殊途同歸
近來談及香港五十年代的「第三勢力」運動,似曾相識之處,處處都令今人警惕。其中有一個名字,在柴博士著作中不斷出現,特別應該記住作為反面教材:蔡文治。
在「第三勢力」運動,蔡文治是負責在香港「建軍」的重要人物。為了爭取美國經費和信任,他聲稱在廣東省和香港一共有「一百多萬游擊隊隊員」可以隨時被動員、供他指揮,一聲令下,就可以反攻大陸云云。
當時逃到台灣的全體人員,也不過百多萬人,蔡文治一個人就聲稱擁有「百多萬游擊隊隊員」,水份大得離譜。真相卻是他只能在香港招募幾十到幾百人,到塞班島接受所謂「軍事訓練」,然後空投到中國大陸,送死。
當時在英屬香港組軍雖然不設實際,但也不致於像蔡文治那樣窩囊。例如國民黨名將胡璉將軍曾在國軍潰敗後,在調景嶺親自招募了一支「反共救國軍」,從國軍舊部就招募到過萬人,而且沒有用美國、台灣一分錢,全靠用「自己的方法」勞軍。而當時「第三勢力」在香港的領導層,也不乏號召力比蔡文治大得多的軍人,例如總司令級數的張發奎。
那美國的資源為甚麼這麼好騙,又為什麼青睞蔡文治?主要原因,就是蔡文治的太太吳佩琪是社交名媛,燕京大學畢業生,和末代美國駐中華民國大陸大使司徒雷登相熟(司徒雷登是燕京大學校長),這樣的關係網,在關鍵時候就起到關鍵作用。而蔡文治雖然沒有甚麼軍功,但英文流利,油頭粉臉(當時成為「貝貝將軍」),二戰後成為國共與美國短暫合作談判的參與人,近水樓台,就說服了美國自己是「黨國要人」。
蔡文治的「第三勢力軍隊」騙局被拆穿後,乾脆移民美國,繼續得到美國政府信任,獲聘請為美國國防部顧問,一做就是二十多年。期間他能夠提供怎樣的「國防建議」,大概也可以想像一二。
美國對他仁至義盡,而蔡文治從美國國防部退休時已經差不多七十歲,理應安享晚年。想不到他還是不甘寂寞、乃至對自己「大才小用」深深不忿,覺得自己依然大有可為。結果退休後不久,反共幾十年的他,居然忽然徹底變節,決定接受中共統戰,訪問中國大陸,成為「黃埔軍校同學會」理事,負責統戰台灣接受中共領導之下的「統一」和「一國兩制」,甚至公開發文,向蔣介石夫人宋美齡招降,而被昔日同路人極度不屑。
對中共而言,最好用的就是蔡文治這類「人才」:總算是有一定歷史、履歷,而又喜歡身份地位,當他在香港、台灣、美國的利用價值都「歸零」之時,就可以人棄我取。蔡文治也知道以他的背景晚年投共,而又要得到好價碼,自然需要「去到最盡」,於是雙方就一拍即合。
每次讀到他的故事,像這種介於中間「第三勢力」的人物,總是感到似曾相識。這種似曾相識,相信大家都能在《左右國共大局:香港第三勢力流亡錄》找到。
*作者為國際關係學者,國立中山大學臺港國際研究中心專任副教授。本文選自《左右國共大局:香港第三勢力流亡錄》(柴宇瀚著∕一八四一出版)推薦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