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李賢文先生,大約是在開始著手蒐集台灣美術史田野資料之際。一九八八年秋,國科會研究補助計畫通過後,我分別拜訪雄獅美術出版社與藝術家雜誌社,訂購全套期刊,早期已經絕版部分,出版社答應提供影印本,這批書已入藏研究所內圖書館。毫無疑問地,研究台灣現代美術史,除了日治時期的官報,《台灣日日新報》之外,《雄獅美術》(一九七一年創刊)與《藝術家》(一九七五年創刊)這兩本雜誌同樣是需要逐頁閱讀的重要資料。
一九七九年初,李賢文開始有計畫地帶領著他的編輯群、攝影師,走訪第一代藝術家,拍攝人物與作品,寫下第一手的現場記錄,並委託藝評家進行分析、座談,逐月出版具有份量的美術家專輯。在文化資訊有限的年代,這本專業美術期刊普遍受到大專生與社會人士的歡迎。雄獅出版社的書籍也曾經引領一代風騷。同時,富有雄心壯志的李賢文一心想推動畫廊,一九七九年先獲春之藝廊的支援讓他得以發揮,接著一九八四年底自行成立雄獅画廊,與許多畫家的互動變得更為多元、緊密。正是這前無古人的經歷,讓李賢文自信地寫下,「走在臺灣美術的最前面」。
一九八○年代後期我所認識的李賢文,宛如藝文界的領航者,身兼多重文化事業,更擁有龐大的顧問團,包括歃血為盟的同學,李乾朗、奚淞、姚孟嘉等等,來往親密的文化名人如蔣勳、林谷芳,還有學者如石守謙等等,我做為後進,通常保持著適當距離。一九八九年我接到雄獅画廊邀請參加第十四屆新人獎評審,想用力推掉,承辦人追問我是否一直收到月刊?只好默默出席。模糊的印象中,我參加次數不多,卻也是機會難得,記得在席上認識了蔣勳,並一起到公館寶藏巖附近探訪了美術創作獎得主鄭在東(一九九二)。也是在這種場合,我曾被帶到一旁,欣賞預定下個檔次展出的劉耿一畫作,並且接受邀請撰寫評介(一九九一)。
我不是刻意和李賢文保持著適當距離,其實作為一名客觀的研究者,我尊重每一位接受採訪、研究的藝術家,故自然保持適當的距離。當我翻閱本書,拍攝到陳進在閨房兼畫室內,穿著居家服,站在梳妝台前補粧的照片,難免驚嘆不已。想想我也曾經三次拜訪當年作為新竹香山名門閨秀陳進嫁妝,位於天津街的舊宅。我有錄音稿和拍攝作品的幻燈片為證,卻沒有留下任何畫家日常的生活照片。毫無疑問,李賢文身為雜誌社的主編兼報導者,他的視角遠比一位拘謹的學者更為縝密而活潑。不過,最特別的是李賢文透過畫筆與文字娓娓道來,他個人如何以灼灼雙眼,反覆貼近觀察、審思書中的二十位藝術家,並且與他們建立濃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