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布萊之外,其他一般旅客的紀錄也被刊登出來。環遊世界的旅遊日誌一時蔚為流行,讓那些負擔不起的人得以透過閱讀獲得彷彿身歷其境的旅行體驗。其他旅行者也留下了日記與信件。我細細閱讀十幾個人的相關紀錄,包含公開與私人的記錄。很快地,可以大概預測出這些遊客的路線規劃、相關活動與飲食體驗。我知道這些遊客在蘇伊士港及亞丁港(Aden)的活動就是從船上向水裡投擲錢幣,觀看當地的男人與男孩潛入水中撈硬幣;他們到了英屬馬來亞則會嗅一嗅榴槤的味道,到了爪哇就會走進當地市集品嘗山竹,然後在巴達維亞的高級旅館裡享用印尼飯桌菜(Rijsttafel)。
無論男女都會記述旅途中的所見所聞,不過他們筆下描述的卻是海外旅遊的不同景象、味道、聲音與氣味。男性旅行者書寫旅遊日誌時,總是站在導遊位置為各景點提供簡要的歷史背景介紹,而女性旅遊者多半是放下家務出門度假,因此更留意在品嘗食物這件事上,比起男性旅行者,她們更願意記錄旅途上的飲食新體驗——包含嘗過的食物以及抗拒的食物。同時,女性對於殖民地生活的私人領域更感到興趣,也對當地女性更有同理心,因為她們必須依賴當地僕人與廚子的勞動與專業去執行家務,然而,這分同理心卻很少延伸至當地僕人與廚子身上。
進入下一個新世紀後,旅遊發展更加便利與奢華,更多遊客開始擔心那些當地飲食與生活型態會對他們直接造成危害。十九世紀早期,無論亞洲、非洲或南美洲,有能力接待歐美旅客飲食的旅館少之又少,因此旅客必須入境隨俗地解決飲食問題,因此讓描寫當地飲食的遭遇成了冒險素材。然而,就在數十年間,遊客不再需要仰賴當地飲食了。他們在旅途上依舊可以複製一樣的旅遊路線,吃的卻是歐陸料理。
所謂的度假行程規劃就是環遊世界的套裝旅遊,其在科技、資本與帝國基礎建設的加持下,多了可複製性——一趟接一趟的環遊世界之旅,一樣的景點、一樣的菜單、一樣的旅館與速度。湯瑪士.庫克甚至這麼宣傳,「現代旅遊模式與遠端規劃讓相同的行程唾手可得。」號稱是「現代的科學旅行」,所謂的「世界旅行者」不需要與當地人一起用餐也可以享用「爪哇香料」。大眾環球旅遊荒謬地以家的味道作為宣傳,「舒適」之處是與當地人及當地飲食保持距離。
「龐大資本投入的目的不僅是商業需求,也是為了歐洲與美國遊客能夠在東方舒適又自在的旅行。」美國聖殿旅行社(Temple Tours)如此保證。火車、郵輪與旅館提供的餐點都「以西式料理為主」。聖殿旅行社在一九二五至二六年間的行程規劃中,以這段話描述渴望環遊世界的遊客都是如此——「聽起來太誘人了!」廣告裡的角色這麼說——但是擔心旅途中的飲食:「我不想在離開了舒服的家鄉後,卻得在當地某個客棧或簡陋旅館吃生魚、章魚,還有鯊魚鰭或是鳥窩湯之類的東西。」旅行社承諾這些讓人為難的食物只會「出現在旅程中人跡罕至的地方」,那些「人性掙扎」都僅是異國景象的一部分,不會在用餐時常相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