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仁宇教授著作《萬曆十五年》副書名「一個無關緊要的年分」,他以那一年為橫剖面,陳述明朝的興亡盛衰——一個看似平淡無奇的年分,其實源自明太祖朱元璋擘畫的「永續方程式」,甚至持續影響了明清二代。
如果讓黃教授選一個「無關緊要的年分」來講清代,他可能選咸豐五年(1855年)。在那之前,太平軍攻陷江寧(今南京市)定為「天京」,洪秀全等諸王就此不出,只派石達開等戰將四出征戰。清廷方面,綠營軍望風披靡,全靠地方團練抵擋。那年二月,曾國藩被石達開痛擊,差點投水自殺,八月,胡林翼督軍因士卒譁變而潰敗,一度想要策馬陷陣赴死。但大局基本上呈現膠著,看似一個「無關緊要的年分」。
劇變從隔年開始,天京城內太平天國諸王相殺、石達開出走,湘軍則重振旗鼓,胡林翼任湖北巡撫、左宗棠加入湘軍。但是,法國與英國卻發動了第二次鴉片戰爭,最終英法聯軍攻進北京(火燒圓明園),間接造成慈禧太后秉政47年,於是步入大清帝國的尾聲。
講這一段,是因為個人認為今年的台灣也會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年分」:民進黨政權順利交接、國際戰爭(俄烏/以哈)距離遙遠、美國總統大選使得西太平洋「沒事」,但是不安的因子並未消失,甚至正在增加:南北世界更加分歧,美國可能因總統大選而更分化(如果不至於分裂的話),美中爭霸的微小變化都可能影響台灣。
更引人杞憂的是台灣內部,司法對付柯文哲的過程增添了綠色恐怖的危機,而民進黨內部明爭暗鬥動作也很難看。
然而,情況不一定就往壞的方向走。
歷史的法則:興亡看氣運,盛衰看改革。前述「慈禧秉政47年」的過程並非一路下坡,中間有一段「同光中興」:太平天國、捻匪、回變次第平服,左宗棠西征討回伊犁,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鴻章等大力推動「洋務運動」,一時間出現全新氣象,政治清明、生產恢復、工業發展、軍事進步。
而改革之所以成功有賴人才出頭:前述曾胡左李之後,有彭玉麟、張之洞、沈葆楨、岑春煊等,但這些人才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胡林翼和左宗棠受陶澍賞識,左宗棠西征更深受林則徐影響,沈葆楨則是左宗棠拉拔。
但是晚清終於沒能讓這些人才「救」起來,則是因為「黨爭」:湘軍和淮軍之爭。北京朝廷有李鴻章跟左宗棠對抗,延伸到台灣則是劉銘傳跟劉璈對抗。劉璈是湘軍將領,沈葆楨任福建巡撫時派他為台灣兵備道,台北城就在他手中完成。1884年中法戰爭,法軍艦隊北上,清廷派劉銘傳(淮軍將領)到台灣督軍,當時二劉分配責任區,劉銘傳主守北部,劉璈主守南部。
長話短說,二劉打贏法軍之後,台灣建省,劉銘傳成為首任巡撫,由於戰爭期間的齟齬,劉銘傳羅織劉璈罪狀上告,劉璈遭流放黑龍江。當時台灣仕紳多為劉璈鳴冤,後來劉銘傳也因基隆煤礦弊案遭檢舉黯然解職離台。
於是我們知道,眼前一切平淡不是沒事,情況會持續發展,可能往好處發展,也可能轉壞。要想變好,靠人才出頭,人才能夠合作則一切向好,但黨爭則是人才的殺手。
這正是當今台灣黨爭:司法當工具鬥在野黨,乃至用來鬥爭同黨,引我杞憂的原因。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