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逸文專文:「潤學」─中國私部門黯淡下的新顯學

2024-12-30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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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拒收一些並非染疫的病患。退休後加入上海大眾樂團的一位小提琴手陳順平,從自己公寓的窗戶一躍而下,因為苦於急性胰腺炎引發的嘔吐而得不到醫治。他留下遺言給妻子說:「我實在忍受不了胰腺炎的痛苦。」最讓人怒不可遏的,或許是篩檢陽性的父母必須與自己的嬰兒與牙牙學語的小孩分開,由政府安置孩子。去年十一月,上海等幾座城市爆發示威;抗議者舉起白紙,象徵自己所不能說的一切。數十人遭到逮捕,至今仍有人在羈押當中,人數不詳。維吾爾族大學生卡米萊.瓦依提(Kamile Wayit)把抗議影片分享到網路上,結果因「宣揚極端主義罪」獲判三年有期徒刑。等到清零政策終於結束,接下來一個月因為變化太大,獨立單位分析至少有一百萬人在幾星期內死亡;政府已不再公布火化統計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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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大起以來,民間冒出一股新的憤世嫉俗的情緒。「民眾這麼生氣,我很訝異。」上海一位娛樂業人士告訴我。他頭一次聽到有泛泛之交明白地在他面前質疑領導階層的無能,「信心就像你對宗教的那個『信』,」他說,「是一種對無形證據的信仰。」

我拜訪一位德高望重的作家,他工作的地方在曲曲折折的胡同深處,是個幾乎堆滿了書的避靜所(他對電子書沒信心,畢竟電子書也會被消失)。為了騰出空間待客,他推了推凳子上的貓,然後用氣憤的口吻談起大疫。他在自己認識的人之間看出一股伏流:年紀愈大、權力愈大的人,對於封控愈是不耐。「他們都是菁英,」他說,「他們有好工作,他們有影響力,卻只能痛苦哭訴。我不禁想,要是有人先開口,或許我們能集眾人之力,說出我們不喜歡這個政策,或者這種惱人的情境。但誰都不想第一個把腦袋伸出去。」他接著說:「中國最麻煩的,就是開放的心態,也就是學習的能力,已經消停了。四十年來,我們學到東西,然後大家就認定中國無堅不摧無所不能,東升西降,中國已經是世界霸主。然後我們就不學了。但其實我們一直沒有建立有良心的社會。」

人們還在發現心裡留下的痕跡。封控結束後的幾個月,朋友吃完晚餐回家,經過一處篩檢亭。她一下子無名火起,踢了一腳。「我非常生氣,生氣這一切。」她說。碎玻璃在她腳踝上割了一道深深的口,鮮血泉湧,但比這還糟的是,她瞬間想起有監控攝影機。「我好害怕,」她告訴我,「我是不是惹禍上身了?」去醫院感覺很危險,但血流到不能置之不理。她編了個說法,說自己撞到玻璃帷幕;到了清晨,腳纏著繃帶的她一拐拐地回家,血在受傷那隻腳的鞋子上凝成硬塊。一道長長的疤從腳踝彎彎曲曲往上,那股引爆開來的怒氣留下了永久的痕跡。她說:「潛意識裡那股憤怒永遠不會消失。」最近她多半把時間用來找方法移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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