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彥明專文:秋霧

2025-01-29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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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多端無法預想的雲霧為生活增添令人迷戀沉醉的意外情趣。(AP)

變化多端無法預想的雲霧為生活增添令人迷戀沉醉的意外情趣。(AP)

清晨,站在盥洗室窗前往外看。兩百米外的馬士河,河面上飄浮著薄薄淡淡的煙霧。負荷沉重的貨船駛經,煙霧彷彿有靈,變形成長長的雙手,輕盈的扶持,推送著,好讓船隻較易滑行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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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秋天的蒞臨,霧起了。

起霧的季節開始,天濛濛亮起床,拉開窗簾,總會看見白霧。

經常,盥洗室和畫室的窗外世界,就是濃密的大霧,什麼景物都看不見。但是,我心中明白平日一百八十度視力範圍內:哪裡是河水轉彎,河面有多寬;哪裡是教堂、農莊、河堤、民居;哪裡是定距離栽植,已具年代的巨大菩提樹;哪裡種了兩株特別挺拔的絲柏樹、樹幹上有眼睛的一排樺樹、粗壯高聳的歐洲櫸樹;四季枝葉青蔥的灌木叢,怎麼分散;區隔大片牧場的欄柵,豎立在哪些位置;全存檔在腦子裡,清晰分布,撿拾即來。

二十多年,每日面對的景物,無論被怎麼濃、怎麼厚的白霧蒙罩,也擋不住熟悉的記憶;甚至,風吹過,菩提樹枝可能搖擺出什麼不同角度與幅度、落葉的多寡和速度,也都深刻雕留痕跡。

平時我俯窗看景,總覺河上行船來去悄然無聲;但,濃霧漫天遮蔽時,嘟嘟嘟的船馬達聲則變得特別明顯—由遠至近聲音越來越大,隨後響聲又跟著船行遠去,終至聲音消逝。可見,通常自己的視覺與心思,老被紛雜的可見事物吸引干擾,聽力能及的某些聲音,反被掩蓋忽略了。

住家小村裡,繚繞的雲霧,在一日裡停留的時間,有時很長,會超過正午,甚至延續到夜晚。昏暗時分定時亮起的路燈,被霧粒籠罩;原本清朗燦亮的燈光,照明神氣頓時不見,變得像是飄浮在空中的一個個暈黃紙月亮。

雲霧走散極快的日子也是有的;那自然不是濃重的大霧,而是輕薄如紗的霧靄。這種清晨遊走的霧,從開始以至消失,總是帶給我各種驚喜—因為變化多端,無法預想。

天光穿透霧層的色彩,每次靜觀,大不相同:有時,薄霧明明透現出淡紅、淡黃的朝霞,感覺到旭日正上升,卻突然間隱沒,霧紗後面轉換成純然的灰色。有時,霧後方的天幕,一霎時全變成藍彩—深深的海藍色。有時,太陽會突然跳了上來,天空因陽光而呈淺藍的顏色。有時,則像玩魔術,霧簾湧出一團一團棉絮般的滿天白雲……

就在陽光變化的同時,眼前輕紗般的白霧從有至無:可能自左向右拉移消失,也可能從右而左的避走,或由地面逐漸往天空升高以至不見,或是反向自天頂直下降落壓縮隱遁入地下。但,多半時候,是從我的前方迅速地向後方退離。那麼,是否有過打後方向前方消逝的時候呢?自然有。因眼中盡是一片模糊,只有當白茫茫天地突然變成晴朗的一瞬間,方才明白是這種形式的「走霧」。

迷戀沉醉於不同形式雲霧的消逝。想像:窗外是個大戲台,白霧是遮閉舞台的布幕,我是那拉幕人—以不同方向開啟布幕,展現令人期待的、不同戲劇演出。

一日早晨,白頰山雀在後院的枸杞枝上歡躍,河堤上綿羊靜臥,牧場的綠草沾滿露水,濕潤潤地等待擠奶後的乳牛群品嘗。自堤岸延伸到河流,窗外盡是明亮的風景。越過水流,霧氣在河對岸緩緩飄動,稀薄地迷漫住遠方的小村、不高的山丘以及山坡後的雲層,像為河川這岸的真實景物鋪展開壯闊的舞台布景—煙霧迤邐、朦朧繚繞的「山水長卷」。

如此,日日霧來霧散,不停暈染,大自然樹葉與山坡的色彩,逐步由綠轉黃變紅,深秋到了!(相關報導:閻紀宇專欄:維也納愛樂新年音樂會的女性新聲音更多文章

《弄草紀》。(立體書封)
《弄草紀》。(立體書封)

*丘彥明,政治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藝術學院肄業。曾任《中國時報》、《聯合報》記者、編輯,《聯合文學》雜誌總編輯。本文選自作者新著《弄草紀》(印刻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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