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寬容的宗教總導致不寬容的信徒。如果宗教只屬於馬丁路德或者霍布斯所說的內心世界,既與旁人無涉,國家也不得入侵,那也罷了。但是當政治成為神蹟,政治人物成為神,那麼內心世界與外部世界便一體成形,二十世紀就來了。希特勒、史達林、毛澤東就來了。連蔣介石也來了。
當然,宗教勾搭政治自古皆然。有些政治人物親近宗教,以求互相加持;有些則嗅出顛覆政權的危險而迫害宗教。德川幕府迫害切支丹(天主教)信徒,最有名的方式就是「踏み絵」――被幕府懷疑為信徒者,只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踩踏攤開在腳下的聖母聖嬰像,便無罪釋放,否則就是基督徒,火刑伺候。
希史毛蔣的問題在於貪婪過度,連一個做做樣子的、幫他加冕的教宗都不要。共產黨尤其不需要宗教加持。只要他們不去加持宗教,阿拉、上帝、佛祖都該額手稱慶。因此二十世紀的「現人神們」設計的「踏み絵」更加精巧複雜,要求人民踐踏的也不只信仰。為了證明對黨國/現人神的忠誠與信仰,人民必須全面且隨時地踐踏自己的良心、智力、尊嚴。此時我們往往看到,爭相為人民表率的,居然以宗教家為大宗。於是踐踏信仰的悲壯,轉成踩到狗屎的哭笑不得。
哪怕自戀壓過智商,愚蠢也有下限
這種時代,人民「認錯」是常態、是義務,甚至出神入化,成了藝術──前提是只能對黨國/現人神認錯。至於奴隸對奴隸,則是絕對不認錯的,惡聲相向,甚至出手械鬥,比誰都殘忍。
台灣社會並無現人神,黨國也早過氣成觀落陰的靈媒。所以哪怕「自戀壓過智商」,愚蠢理應有下限。但如果台灣內部的衝突,參雜強烈的中國因素,那麼某被粉與其粉死不認錯,便完全可以理解了。說到底,某被粉並非與納粹醫生合照,而是與祖國/主子一家親呀。儘管某被粉,也只不過一家親裡的小小小小咖。
*作者為輔大教授,本文原刊《新新聞》1649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