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能寫遺書的人還是幸運的嗎?至少百代之後,還有人有機會知道這個名字。在戰場上,有多少沒辦法為自己留下隻字片語的命若蜉蝣之人。在那樣一個戰爭的年代,做為人,到底有多少選擇的機會?中國人,可以選擇到延安到重慶,不能不選擇奮力死守國土;台灣人,可以選擇到上海、到重慶、到延安、到滿洲國,但是,怎麼選擇自己的國家?
閱讀山崎豐子的小說《兩個祖國》中,東京戰犯大審的場景,揪心極了,每每擲書長嘆,作者糾結於美日兩個祖國,那中國人呢?不可思議,從小到大,東京大審的材料還要從日本小說中尋覓,我們幾曾真正正視重視我們父祖輩顛沛一生的歷史?那台灣人呢?誰來告訴我們如何聚合從不同歷史情境中倖存的人們?
除了日貨,我不怎麼喜歡日本這個國家,連日劇都看不大入味,但對日本民族特殊的民族性格─不論是神道思想或悲劇性,都有強烈的好奇心。沒辦法,因為他們特殊的菊花與劍的悲劇性,我的父祖輩從此漂零失根,家族與名俱逝,連叩問「這樣對國家有益嗎?」的機會都無,這樣也滿好,中國人的哲學是「天高皇帝遠」、「好死不如賴活」,不論國家怎麼變,個人都要好好活著,留不下名字不重要,留下兒女重要些。
閱讀二戰歷史,很難不為所有被遺棄在諸島中的官兵,不論是日籍、美籍,或者因為戰術需求,在中國以花園口決堤阻絕日軍前進而犧牲的眾多留不下名字,只剩下數字的人命悲傷。所有的同情和悲傷,只能說明日本當年做為侵略者、驅民以戰的事實。歷史不能重來,我們不可能告訴後切腹自裁的日本將軍:你可以不切腹,只要你的國家選擇不侵略。
二戰遺緒今猶在,我們這一輩人的教育是:不要問國家為你們做了什麼,要問自己為國家做了什麼?然而,文明,應該是重視每一個個人,生命的價值應該總在政權之上。台灣人因為吃過各種不同政權的苦,我們要不斷叩問不同顏色的政黨:這樣對我們的國家有利嗎?還要不斷叩問國家:這樣對你的人民有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