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幾個資料,講到傳教士在中國通常是醫生,他們在中國生活多年,很多年未見來自本國的同胞,突然看到這麼多「本國人」,中美聯合抗戰讓「祖國」和「第二故鄉」勾連起來,很自然地多少扮演「間諜」的角色─傳遞訊息,在飛虎隊這起了很大作用;此外,傳教士很疼這群被送到中國戰場的大孩子,有個故事寫到一個傳教士騎自行車,穿中國長袍得撈起綁在腰間,騎車才不會被捲入輪軸,儘管規定不能離開營地,但荷爾蒙爆棚的大孩子哪裡憋得住,於是傳教士就教他們如何更像中國人,進城才不會被日本兵逮個正著,比方說不能站得「直挺挺的」,重心要降低,膝蓋要彎,肩膀要佝著,走路挑擔筐裡不能裝米,因為太重根本挑不動,要裝曬乾的豌豆夾,很輕,可以滿滿一筐底下藏武器,還教他們吃防瘧疾的阿滌平,臉色變得黃黃的,更像中國人,把專業軍醫氣瘋了。這樣的傳教士能在黑市買賣交易,包括咖啡時代雜誌等等,最重要的是避孕套,怕大兵出城染病,「寧可你在窩邊犯點上帝可以接受的錯誤,」張翎說,這麼鮮活的傳教士形象,就轉換到她故事中的牧師身上。
溫州有一支「關愛抗戰老兵義工隊」,其實是關愛國民黨老兵,因為共產黨老兵有人管。他們告訴張翎,第八訓練營的舊址還在,美國學員的宿舍沒有了,但中國學員宿舍還在,清嘉慶年間的三進大院,表示當年國民政府非常重視中美合作所,才會安置在這個地方,還有三個老兵在,她聽到汗毛都豎起來了,立刻去拜訪。其中兩個老人講話不清楚,有一個還清楚,這就有了書中另一個角色「劉兆虎」的影子。
嚴守秘密的男人,70年後再相見是「阿紅」打開了話匣
張翎說,中國方言很多,為了讓美軍講課翻譯都能聽得懂,都在當地召募學員,都是一個鄉的人,但即使住得很近,其中兩位老人卻也70年不見,子女根本知道他們的父輩曾經有過這段鐵血生涯,以為他們會很震撼,但他們什麼表情都沒有,也沒太多話,頂多講講這裡從前是擺是水缸的地方,那裡是長官講話的地方。走著走著,其中一個老人推推旁邊老人問,「當年來的那個阿紅呢?」話題竟是從一個女人開始!
這群軍人是嚴格保密不知名姓只用代號,因此有人藏下來完全平安,在那麼封閉的環境,女人一定很少,阿紅究竟是誰?張翎說,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但戰爭也無法讓女人走開,於是有了阿燕這個角色,最後阿燕反而成了主角。」沒有阿燕,書裡的三個男人(幽靈)就無法串在一起。
張翎也去探訪村民,還有幾個在,當時都是小孩,他們記得一個年輕婦女剛生小孩卻無法哺乳,就要她去找美國醫生,檢查說是乳腺腫瘤就給她動了手術,現在不奇怪,七十年前脫衣給黃毛洋男人看病還動手術,那是天大的事。因為看過駝峰故事中,帶了一群狼狗,美國人相信訓練有術的狼犬可以減少人員傷亡,但結果相反,軍犬太愛主人常把炸彈啣回反而炸死主人,所以張翎特別問村民,「有狼狗嗎?」果然有!一位村民回憶他被狼狗嚇哭了,美國大兵抱起他說「美國好」「中國好」,還給他糖吃,他都還記得。於是書裡不可避免的也得有一隻軍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