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列島四面環海,人民自然而然要向大海討生活,捕鯨自古以來就是日本文化的一部分。不過直到國際貿易發達、日本肉食也早就多元化的今天,日本政府卻依然為了鯨肉不惜得罪國際社會,正式退出管理鯨類資源的國際捕鯨委員會。想了解這條「商業捕鯨」之路要怎麼走下去,不妨先回頭看看日本過去幾千年的「鯨食文化」。
日本自古就有捕鯨的紀錄,繩文時代與彌生時代的遺址就留下不少鯨骨與相關遺跡,奈良時代(西元8世紀左右)的和歌也有「捕鯨」字句。曾接受織田信長上洛拜見的幕府將軍足利義輝,也曾接受三好長慶招待鯨肉。江戶時代初期,在和歌山一帶開始出現從水軍派生、以魚叉與鯨網捕鯨的「鯨組」,記載70種料理方式的《鯨肉調味方》也流傳甚廣;江戶時代晚期的知名畫師葛飾北齋有描繪捕鯨的作品傳世,另一名畫師歌川國芳甚至繪製了一幅宮本武藏在海上擊敗鯨魚的浮世繪(根據傳說所畫)。
由於鯨類體積龐大,將其解體當然是一項龐大的「工程」,從切割、抽取鯨油到鯨肉醃漬,傳統至少需要數百人規模的組織,才能趕在腐敗前完成。以江戶時代西海道(今九州)最大的捕鯨基地生月島來說,當地知名的「益富組」在全盛期共有兩百多艘捕鯨船,共三千人從事相關工作,從十八世紀初到幕府末年共捕獲兩萬多頭(整個西海道一年捕鯨約三百頭),一頭鯨可獲利益4千兩。
鯨類的經濟價值除了鯨肉,鯨油可以驅蟲、可作燈火燃料;鯨骨可做肥料與手工藝品的材料;皮可做膠、血可入藥;鯨鬚可做操偶線、抹香鯨腸道內的灰色膠狀物(即「龍涎香」)可做香料。但傳統漁場的鯨類資源日益枯竭、加上組織龐大難以維持,傳統捕鯨業也在19世紀漸漸式微。
捕鯨也受「黑船來襲」影響
日本嘉永六年(1853年),美國海軍准將馬休‧培里(Matthew Perry)率艦隊駛入江戶灣迫使幕府開國,史稱「黑船來襲」。這起事件搖撼了長久以來奉行鎖國的日本,影響所及,捕鯨業也開始研究「美式捕鯨」,即以捕鯨槍搭配傳統鯨網捕鯨。捕鯨船隊由一艘搭配捕鯨槍的西洋式帆船帶頭,希望提升捕鯨效率,雖然日本人一開始對這種新式捕鯨並不熟練,但由於兼有養成海軍之目的,仍在幕府命令下推展開來。影響所及,一直到1950年代還可以見到這種捕鯨模式。
明治41年(1908年),全日本已有12間捕鯨會社,政府為了保護近海的鯨類資源,明治42年發布了《鯨漁取締規則》,限制全國的捕鯨船不可超過30艘。在鯨類資源枯竭,政府又限制捕鯨業發展的情況下,日本捕鯨株式會社與大洋捕鯨株式會社在昭和初年(1934年)開始航向南極海。
戰後:又一次捕鯨的黃金年代
不過當時冷凍運送技術尚不發達,加上政府限制遠洋捕鯨不可將產品輸入國內,與既存的沿岸漁業發生競爭,當時南極捕鯨主要是為了輸出鯨油。二戰爆發後,日本的捕鯨船多被軍方徵用。直到戰後(昭和21年、西元1946年),日本的捕鯨母船才得以重建,因為肩負提供國內肉源與輸出鯨油賺取外匯的重要任務。日本戰後的最初兩艘捕鯨船,還是在麥克阿瑟的鼓勵下,從美國軍艦改建而成。到了1950年代,日本一躍成為世界最大捕鯨國。戰後好長一段時間,炸鯨肉塊都是小學營養午餐的主要菜色之一。
学校給食歴史館、みてきた。
— kuni / 渡辺訓章 (@k_u) 2017年12月25日
給食が色々と騒がれているなか、上手くいっている側からの展示でしょうし、懐かしさと「こんな良かったっけ?」が入り混じったような感想。 pic.twitter.com/fTOHzRJvfM
日本戰後百廢待興,當時鯨肉是國民重要的蛋白質來源,包括學校供應的營養午餐也常見到鯨肉。《赫芬頓郵報》日文版稱,日本捕鯨最興盛的時期當數1960年代的前半葉,1962年曾創下22萬6000噸的鯨肉消費紀錄。另一方面,為了保護鯨豚資源,15個捕鯨國1946年則在華盛頓締結《國際捕鯨管制公約》,1948年國際捕鯨委員會(IWC)成立,希望讓捕鯨業永續發展,日本則在1951年加入。
IWC負責監督各國捕鯨的數量與種類,評估是否合於公約:包括完全禁止捕捉瀕臨絕種的珍貴鯨魚、劃定鯨類保護區、規定捕鯨的數目與大小、限定捕鯨的季節及水域,嚴格禁止捕捉尚未斷乳的幼鯨及陪同幼鯨的母鯨。由於世人越來越擔憂「鯨類絕種」,捕鯨國與反捕鯨國的對立在1970年代也開始激化,越來越多的反捕鯨國加入IWC,所謂「讓捕鯨永續發展」也漸漸成為IWC的反對重點。
到了1980年代,反捕鯨國在IWC已經過半,1982年更通過《禁止商業捕鯨公約》,明定自1986年開始,嚴格禁止商業捕鯨,所謂「國際『捕鯨』委員會」已經名存實亡。當時僅有巴西、冰島、日本、挪威、秘魯、南韓與蘇聯投下反對票,中國、智利、菲律賓、南非與瑞士選擇棄權。IWC在1986年允許日本以「科學研究」為目的,在南極洲和北太平洋捕鯨。從1987年起,日本不再從南極海「商業捕鯨」,改以調查鯨類生態為目的「科研調查捕鯨」。
不讓「商業捕鯨」,那「科研捕鯨」總行了吧
1988年,IWC開始全面禁止針對大型鯨類進行的商業捕鯨,就算是各國沿岸海域也不例外。日本同年也全面停止(大型鯨類的)商業捕鯨,但在IWC規範以外的鯨種當然不在此限。雖說不再為了商業活動捕鯨,但日本又拿出另一套說詞:為了有效利用科研調查所得的鯨肉,所以將調查所剩的鯨肉提供給食用市場。
根據日本政府的說法,相關捕鯨工作完全合於規定。因為「共同船舶株式會社」是受日本鯨類研究所委託,專門負責調查捕鯨的公司。而其捕鯨工作則是農林水產大臣依據《國際捕鯨管制公約》第8條第1項予以核准,從1987年開始進行以科學研究及調查為目的的捕鯨工作,調查結果呈交IWC的科學委員會,調查所得的鯨肉等漁業資源,則按照《國際捕鯨管制公約》第8條第2項規定,由「共同船舶株式會社」負責加工販售。
這場捕鯨國與反捕鯨國之戰,日本當然不是唯一的鯨類獵殺國。1992年,冰島便宣布脫離IWC,不在受到相關公約與規範的限制;1993年,挪威也重啟商業捕鯨。1994年,日本所謂「調查捕鯨」延伸到北大西洋,非營利組織「海洋守護者協會」(Sea Shepherd Conservation Society)也開始跟日本捕鯨業針鋒相對,日本政府則對其過激的阻擾行為也數度表示抗議,認為已經威脅到日本船員的生命與財產安全。
日本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作法,當然不被反捕鯨國所接受。到了2014年,澳洲為捕鯨問題將日本一狀告上國際法院,同年3月國際法院做出判決,認為日本在南極海域高達每年935頭的「捕鯨科研計畫」沒有必要,要求日本停止以「科學研究」之名在南極海進行捕鯨。日本忍了將近兩年,還是在2015年12月還是重啟了「南極科研捕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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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9月,澳洲、美國和歐盟等反捕鯨國在IWC主導宣布「不允許任何捕鯨行為」,日本雖提案「恢復商業捕鯨」,但是受到澳洲為首的反捕鯨國的阻撓,最後以41票反對、27票贊成遭到否決。去年12月26日,日本正式宣佈退出管理鯨類資源的IWC。明年6月30日開始,日本將可重啟「商業捕鯨」,但將無法再到南極海域進行「科研捕鯨」,因為「科研捕鯨」須以加入IWC為條件。
弔詭的是,鯨類的所有經濟用途,在今天不是有替代品,就是根本不再需要了(像是燈油)。那吃鯨肉呢?《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曾指出,根據一份2014年的調查,95%的日本國民根本沒吃過或者很少吃鯨肉,88.8%的日本國民過去12個月也根本沒有採買鯨肉食用。日媒也認為,日本年輕世代根本不吃鯨肉,全國的消費量也嚴重萎縮,不理解日本政府為何要為此脫離國際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