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致偉大的倖存者─小桃阿嬤

2016-02-27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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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之歌》,以慰安婦的晚年生活為題,紀錄 2011 至 2012 年阿嬤們參與婦女救援基金會身心照顧工作坊與平日生活,甚至是他們前往日本抗議的身影。(國立藝術大學)

《蘆葦之歌》,以慰安婦的晚年生活為題,紀錄 2011 至 2012 年阿嬤們參與婦女救援基金會身心照顧工作坊與平日生活,甚至是他們前往日本抗議的身影。(國立藝術大學)

在一次婦女救援基金會的募款餐會上,與會的董事或名流輪番致詞,但效果都不及一位出席的慰安婦阿嬤,阿嬤只是在主持人的介紹下向大家靦腆致意,我卻止不住地熱淚盈眶,轉頭一看身旁的工作同仁和台下的貴賓竟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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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會服務的對象中有兩位阿嬤名字都有桃,基金會於是暱稱他們為大桃阿嬤和小桃阿嬤。慰安婦阿嬤的故事大多令人不忍卒睹,與赤裸裸的暴力與殘酷離得太靠近,而讓人不敢直視,因為加害人、倖存者甚至犯罪的時間與地點都還離我們很近,只是被我們選擇遺忘

小桃阿嬤與她的椰子攤。(取自《蘆葦之歌》官方臉書粉絲頁)
我們現今看來一時一刻都不能忍受的性暴力與虐待,阿嬤們忍受了好幾個年月,有的三年、有的五年,等到戰爭結束後回到了台灣,阿嬤們的人生並不是從此由黑轉白。(小桃阿嬤與她的椰子攤,取自《蘆葦之歌》官方臉書粉絲頁)

阿嬤們或被誘騙、或被強迫送上了孤島,直到看到慰安所的木牌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無法掌握,宛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面對著日復一日地集體性侵害,「每天被迫接客20幾個客人,白天是士兵晚上是軍官,不能得到休息,有的日本兵喝了酒會打我們,被日軍發洩很痛苦,每次都是眼睛一閉,咬緊牙根撐過去……」。

在我們現今看來一時一刻都不能忍受的性暴力與虐待,阿嬤們忍受了好幾個年月,有的三年、有的五年,等到戰爭結束後回到了台灣,阿嬤們的人生並不是從此由黑轉白。慰安所強迫或誘騙阿嬤們吃下摧毀子宮的藥物,阿嬤們自此失去了生育能力,那是個女性尚須倚賴婚姻與子嗣來證明女性價值的年代,無法為夫家生育的阿嬤,大多得面臨婚姻的不幸,阿嬤或者孓然一身、或者失婚。那也是個沒有所謂性侵害被害者的保密與心理重建的年代,返鄉後的阿嬤白天要面對緊密的人際網絡所傳出來的流言緋語,夜晚要獨自面對惡夢般過往與創傷。

阿嬤的故事中,小桃阿嬤的故事是令人掩卷的一章,阿嬤當時就讀台南二女中,喜歡讀書的她在上學的途中被日軍攔下,順從的女學生上了車,就此被送到印度洋上的安達曼群島……。我猜想阿嬤後來七十幾年的人生,是不是常常回想那個改變她命運的分歧點,如果當時沒上車現在的人生會是怎樣、如果當時晚了幾分鐘到那個路口,是不是就不會遇到日本軍?

小桃阿嬤返鄉後的生活過得很辛苦,返家之後被家人瞧不起,結婚後因為無法生育而被迫離婚,再婚後丈夫卻在阿嬤65歲時車禍身亡,晚年獨自在屏東賣椰子維生。阿嬤說「一個人總是容易回想過去,無人能瞭解我的悲哀,我常是一個人在夜裡喝酒,一杯又一杯,邊喝邊流淚,靠這樣忘記痛苦。」

命運的浪潮洶湧地一波又一波地打向阿嬤瘦弱的身軀,發生在阿嬤身上的任一個打擊都足以讓軟弱愛抱怨的我們崩潰或輕生,阿嬤竟然從這些苦難中挺了過來,晚年積極地參與慰安婦平反活動,到日本法院出庭、參與抗議、出席活動、紀錄片的拍攝等。

慰安婦阿嬤們倖存下的每一天,都是一場選擇生存下去但持續傷痛與悔恨抑或是自我毀滅的抉擇,她們選擇了前者,是一種生命即使無情與殘酷至此,她們都還是與生命正面對決,毫不閃躲

我有些可以理解看到慰安婦阿嬤時無法言喻的感動了,我想是即使資質駑鈍如我,應該也察覺了從曲折迂迴地苦難中所透出的生命之光吧!

*作者曾任職婦女救援基金會,現為法院家事調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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