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經濟發展和民主化過程,雖然漫長曲折,但相較於許多國家,應該算是平和且成功的。暫時撇開政治惡鬥和唱衰的語言,客觀上說,台灣的民主化成就值得珍惜。
但不知從何時起,有一種相反的氛圍逐漸籠罩台灣社會的周遭,刻毒的語言暴力瀰漫各處,從政治領域到媒體評論,用語愈來愈辛辣,面目愈來愈猙獰。台灣社會近年來接二連三發生的極端暴力事件,應該不是孤立的事件,它在預示台灣傳統純樸社會倫理的解體。民主如果只是一個空頭的抽象理念,而無法與原有的歷史脈絡和社會文化對話,那將是另一種形式的獨斷和暴力。「小燈炮」的媽媽說:我們需要一種從教育、家庭而來的根本反省。她的哀訴是深刻的,但卻是我們現在愈來愈遠離、愈來愈難以處理的問題。我敢說現在急急忙忙去立什麼法,或端出一項又一項的行政措施,都改變不了問題的本質。
我因而想到氛圍這件事。長久以來,我一直對台灣主體性問題有著堅定的信仰。台灣做為一個民主國家,沒有人能用任何理由否定她存在的事實與尊嚴。但,我同時也強烈反對因為要追求台灣的主體性,而用去脈絡化的方式故意扭曲台灣史的內涵,甚至用刻毒的方式去羞辱1949年被迫遷台的「外省人」。16年前就在政黨第一次輪替的時候,我有感而發寫了兩篇文章(見後附),都與清明掃墓有關,是我家族和某布農族部落真實的故事,我相信這不會只是原住民的經驗而已。其實台灣原住民並没有掃墓的習俗,日據時代以前,善終者室內葬、凶死者在野地簡易掩埋,沒有標誌、沒有墓碑。清明掃墓的確是受漢人和日本習俗的影響。
重點在於:我們可以有不同的政治認同、不同的史觀、不同的黨派立場;我們可以爭論、可以表決、可以上街頭;但,我們的語言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刻毒呢?要答覆「小燈炮」媽媽的訴求,或許可以從改變我們的公共語言開始,營造一個比較積極的對話氛圍。政治人物、媒體達人率先實踐,行政措施、立法設計多往這方面鼓勵。有用沒用,要靠大家共同的覺 悟與對台灣未來發展的信心。
附一:我們是一家人:Sarumahenan ta
清明掃墓,我們照例清理、祭拜黃新年大哥的墳。
黃大哥是廣西人,因戰爭的關係右腳跛了,但並不妨礙他的行動。記憶裡我從小就認識他,聽母親說他曾救治過父親腳趾的瘡毒,熟識我們家族的每一個成員,從姨祖父到我們的子女。他的跛腳是因內戰中彈,子彈留在膝蓋內太久,丹毒引發的結果。來台不久,他和幾位同袍住在部落賓朗國小操場邊的臨時住屋內,時常照顧學校裡的小朋友。同袍中,有一位姓吳,斷了右臂,左手卻寫得一幅好毛筆字;另一位姓胡,盲一眼,為人亦頗熱心。他們都成了家,孩子生得不少,有兩位是我的同班同學。在那個年代,他們可以說是部落裡少見的「外省人」。我和他們的子女都算是好朋友,摔角、打鬥,常常是同一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