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淨‧水》的藝術家創作時間都很長,動態的表演藝術家更是辛勞疲累,不斷地編舞、演練,每一場表演都是重新開始,演出後需要檢討、修改。出現的人物有鍾馗、隨從,以及台灣史人物群像──荷蘭商人、英國傳教士、藝妲、原住民頭目、台籍日本兵、黑道大哥、義賊、酒家女、退伍老兵、女學生、護士等等,換言之,無形的幽魂係以具象的人物造型亮相。
〈踏境‧巡福〉是貫穿《淨‧水》的主旋律,由何曉玫編舞,把這塊土地上各行各業眾生相,變身成現代舞的創作語彙,結合黃文英服裝設計、張之愷音樂設計,何曉玫Meimage舞團演出臺灣史人物,打破時空限制,穿梭歌劇院內外空間,推展情節,在表演的點與點之間,幽魂常以靜止的狀態分散在人群內外。每個角色背後似乎都有一段道不盡的滄桑,角色之間設計出對應關係,但也刻意模糊。
林道長的鍾馗與舞者的鍾馗帶領觀眾踏繞全境,合力「安撫」幽魂,不讓道長單獨跳鍾馗,是顧慮劇場內的儀式表演過於單薄,且與空間格格不入。然而,為了尊重「祭煞」的民俗傳統,「擔心」舞者鍾馗「法力」不足,才安排由道長與舞者連袂巡境,此時的道長已成為一名舞者或劇場演員了。
〈踏境‧巡福〉的隊伍從大劇場移動到中劇場,再到小劇場,此時的小舞台有一、兩百支蠟燭圍成圓形的圖像,被鍾馗一路相送的台灣史人物一一跨越燭光區,象徵幽魂的超越。幽魂看見燭光,頻頻回首的眼神,至今讓我印象深刻。演出設計上,小劇場通往戶外劇場的電動門驀然打開,只見眼前戶外的觀眾,與小劇場觀眾相互對看,讓隨劇場移動的觀眾驚豔不已。
三天的《淨‧水》節目內容大致相同,8/26、8/27則在戶外劇場由舞者扮演地藏王菩薩祈願結束。8/28則以靈寶派的「收命魔」與「跳嘉禮(傀儡)」結束整個《淨‧水》儀式劇場。「跳嘉禮」時道長操弄舞者扮演的懸絲傀儡──相公爺,「作醮頭作戲尾」(或功德頭作戲尾),圓滿收煞。舞者的命魔和相公爺的角色與身段,由編舞家、舞者與「迎真定性壇」盧道長合力編排,建立固定套路與自由發揮的默契。收尾「跳嘉禮」時,舞者扮演的懸絲傀儡立於戶外劇場舞台,七名道長、道士在兩層樓高的露台上一字排開,神似廟宇的人物雕像,道長手敲銅鑼,唱著北管〈緊中慢〉,做操弄傀儡狀,舞者隨節奏表演矯健的身段,音樂很動聽,整個演出也很有畫面。
《淨‧水》最後一天(28日)中午台中風雨交加,原擔心暴雨影響科儀流程,我們依照科儀慣例,在歌劇院正門、戶外劇場張貼「風雨免朝」的「告示」,提醒風師雨伯免來朝聖,不久後居然雨勢漸歇、天氣轉晴。這應純粹巧合,民眾仍議論紛紛:究竟是儀式發揮作用?還是一場午後雷陣雨?
在三天的《淨‧水》演出裡,不論是直接進出大劇院,觀賞火舞、鍾馗、台灣史人物群像的《寒林宴》,或隨著〈踏境‧巡福〉隊伍在大、中、小與戶外劇場,走完全程的人,不難看出它的儀式性與藝術性。回憶《淨‧水》從籌備期間,有人只看到部分裝置藝術或相關文件,尚未瞭解全部儀式結構,就以為歌劇院在建醮,進而質疑當代劇院是否適合民俗展演?
藝術的創作或欣賞原本就很主觀,規劃《淨‧水》前,已把可能的文化衝突因素考量在內。其實,觀看空間性的視覺裝置或時間性的表演藝術,大可輕鬆以對。因為所有的展演都是短期的,表演部分只有五天(連彩排),裝置藝術則有十天至一個月的壽命,而歌劇院的建築體則永久屹立,儀式劇場的過眼雲煙,留下的是無形的影響。
*作者台北藝術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