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第三種,官僚本位的思維,隨著近年業界愈來愈吃補助,也愈來愈多人講到了:對公務員來說,最重要的是「證明我有做事」,於是一切都要往「方便考核」靠攏。為什麼考核的標準,不問做事的效益,只問你做了多少事、生了多少文書?因為後者方便考核,可以簡便地給我提供安全感,即便是假的,有用就行。再說,就算你要考核實際的效益,怎麼考核呢?還是要有指標,而我們就可以在眾多指標之中,選擇最好混的那幾種,最後仍然是形式主義。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官僚的本命就在「名」上面,只要我的作為符合名目,我就沒事。孔子說「必也正名乎」,韓非說「循名責實」,現代社會講究法治,都是在強調用「名」來約束組織裡的每個人,但人總是想爽想偷懶的,我們總能發明一些虛功來躲掉實務。就像為什麼我說「名譽>金錢≧自爽」,為什麼用「大於等於」呢?一因為金錢是較為客觀的判準,二因為我們要留餘地,數字不好看的時候要能講情懷。如果一部片票房不錯,就稱讚它貼近市場;如果一個作品沒人理,也肯定它在藝術性或本土文創上面的探索。相對的,如果不想讓一個案子過,你就挑剔這個沒有那個、那個沒有這個。同時,全力營造方便我得過且過的道德觀念與社會文化,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們也可以不要這麼酸。其實,如果站在政府或者體制方面的立場,名譽、信用確實是最重要的。來看一段《論語》: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這裡「食」可對應金錢、資源,「兵」可對應實力,「信」就是名譽。對創作者來說「兵」自然是最重要的,因為我們自己就是兵,本命在此;同理,對商人來說「食」最重要,而對政府來說,能聚人心的「信」最重要,只要有了人,兵和食都可以慢慢生出來,或者很快挖到。所以,我們的課題,不應該在爭論孰輕孰重,而應該是討論這三方面、這三種人要如何相輔相成才好。
但當然,能夠好好合作的,大都已經運作良好了;我們會聽到、看到、碰到的情況,大概都是不夠好或爛到透的。唱高調很容易,實際做起來很難。那麼,退而求其次,我們能搞的、會搞的、會被搞的,就是本位主義了:讓其他兩方面來遷就我。
要罵這個,大家都會,但必須說,這是生態所決定的。拿官僚本位來說,不管你是不是官僚,只要你的位置,是以名譽為首要,你就會傾向這樣。例如,寫論文的研究生,你最重要的是論文過關,在這專業領域裡取得一席之地,於是你論文就要合格,要正式,而且要體面。於是當你要拿文藝作品來作研究對象的時候,你就會用本系本門派的主旨和議題來篩選,來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