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發病,離開的念頭都特別深。會一直睡覺,連生理自主都沒辦法,拿杯水都沒辦法,很焦慮。我常想就把各種藥混著吃下去,有一次差點被送去洗胃,太多藥物撞在一起引發過敏,整個人都腫起來了。」
M站在人行道旁,左手抓著被風吹亂的髮絲,擦著深色口紅的嘴張闔,說的好像是其他人的事。她身穿寬版格紋襯衫、貼身小可愛,打扮入時,說到興起也掩嘴大笑,要不是親耳聽見她說了這些話,誰也不知道她平時固定跑精神科拿藥。
M說,她好幾次想就此離開、一了百了,曾經一次把手邊的藥物和水吞下肚,也曾一時衝動、從行駛中的小客車一躍而下。幾次的嘗試離開,讓她不斷進出醫院,那次跳車事件更讓她跌得整隻腳都是血。「但其實我幾個朋友也都有類似經歷,」她平靜地說。類似的故事,每天都在你我看不見的街頭巷尾、公寓華廈裡上演。憂鬱症發病時的身心狀況、來自身邊親友和社會的二度傷害,往往讓患者再無可忍,常一時不察就差點要讓「生命最後一天」成為現實。
憂鬱症污名化:你是不是有神經病阿?
「第一次去精神科看病,是我自己去的,他們後來也沒陪我去過,我記得自己一直發抖,真的太害怕了,好像要被貼什麼標籤一樣。」
其實一直以來,M最無所適從的,不是發病時的低潮,不是平時在校與同學互動,而是爸媽一直以來對「這件事」的態度。「最難過的是,他們沒有因為這件事去重視我的心理疾病,反而是在我受傷療養期間,一直去預約醫美診所。他們怕留疤,卻完全不覺得『我女兒可能有問題。』」
衛服部2018年統計,台灣憂鬱症確診人數突破兩百萬。你我身邊都有許多「隱性」憂鬱症患者,只是大家都為了某些原因閉口不談,才讓這項疾患看似距離遙遠、遠到彷彿事不關己。「憂鬱症在台灣有點像個禁忌話題。患者不會主動告訴身邊的人自己有憂鬱症,尤其在工作場合,根本不會有人敢以憂鬱症發病為由請假。」小鬱亂入創作者林妤恒說道。「老一輩可能還會說,你是不是神經病阿?是不是抗壓性很差?一旦讓別人知道患病事實,就會被貼上很多負面標籤。」
「不敢說、不知道怎麼說、不知道去哪求助」因此成為許多自覺需要幫助的人心上說不出口的痛。林妤恒說,小鬱亂入專題完成後,粉專一下子湧入許多深陷憂鬱,卻連傾訴對象都沒有的網友。「他們都在問『你可以幫助我嗎?』因為他們不知道現實生活中有誰可以幫助他們,他們不知道可以去哪裡看醫生,他們不敢跟親朋好友講,所以只能找我們訴說。」
聽來哀傷,但這卻是台灣憂鬱症患者不得不練習面對的課題:憂鬱症污名化。這不單是指要學著和親人溝通,或要面對身邊親友的詢問、關心,汙名化無所不在,舉凡茶水間裡同事無心調侃,報章媒體為追點閱信手寫下的聳動標題。台灣社會給「憂鬱症」貼上的負面標籤,常一不小心就竄入患者視野之中,小鬱亂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