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街道沒有名字」,法國文學理論家巴特(Roland Barthes)如此論及他待在東京的時光。一九六六年春天,巴特受邀至日本演講,他的演講主題是「敘事的結構分析」,該演講其實是讓他去東京的一個藉口;巴特當時五十幾歲,在法國已經十分出名——法國或許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可以讓文學理論家享有盛名的國家。某位評論者解釋道,巴特之所以旅行至日本,「是為了暫時放鬆自己,解脫身為法國人的繁重責任」。
看到東京與巴黎的巨大差異,巴特感到很驚訝。他表示:「居住在一個自己語言不通的國家,並且勇敢地生活在遊客足跡之外的地區,乃是冒險中最危險的一部分。」 巴特又寫道:「若要我來構想一篇新魯賓遜(Robinson Crusoe)的故事,我不會讓他置身在孤島上,而是使他身處一座有著一千兩百萬人的城市,但語言、文字全部不通。我想,這應該就是狄福(Defoe)故事的現代版本。」
做一個魯賓遜,或者自我放逐於異國都市,在我聽起來頗為悲慘。但是巴特是位「符號學家」,也就是說,他尋找每件事物中的意義(如果有人怪你對於事物的解讀過多,那你也有可能是個符號學家了)。在一個像日本這樣的地方,所有事情看起來都如此不同,巴特因此得以從自己原先的理解之中解放出來。沙茲(Adam Shatz)如此寫於《紐約書評》(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最能取悅巴特的,莫過於一種他所不懂的語言的『沙沙聲』。終於,語言可以自意義處解放、自他稱為『黏著』的參照性中解放,並轉化為單純的聲音。」回到法國之後,巴特竟對日本有思鄉式的想念,數年後他寫了一本遊記類的書,書名為《符號帝國》(L’Empire des Signes),其中描述了他在東京街頭旅遊的經歷。
日本東京的街道多數沒有名字
到今天,距離巴特初次至日本旅遊又經過五十多年,或許最讓西方遊客惱火的,莫過於東京的街道沒有名字(只有少數重要街道有名稱)。東京的作法不是命名街道,而是將街區加以編號,街道僅不過是街區與街區之間的空間罷了;另外,多數東京建築的編號並不是根據地理排序,而是依據建造的時間。
沒有街道名稱讓交通、尋路變得甚具挑戰性,即便對日本人自己亦是如此。為了幫助人們找到方向,東京內散布著「交番」,交番是有警官駐守的小建物,警官熟悉當地,且備有詳盡的地圖與厚厚的指南書。傳真機的使用在日本十分長壽,當其他地區已漸漸淘汰傳真機時,日本人還是因為喜歡——且必須——傳送地圖而繼續利用之。巴特寫道,他會請計程車司機開到大大的紅色電話亭,打電話給主人詢問交通指引。智慧型手機的地圖對於在日本交通一事,造就了革命性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