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原來可以這麼悠閒。那一天，當我在地鐵築地站看見一隻老鼠，從我面前大搖大擺地晃蕩過去，內心真的是受到相當大的震撼。
我的震撼並不是來自於看見了老鼠，而是這老鼠不跑也不衝，完全沒有要急竄躲人的意思，老神在在的，悠遊自在地從我面前「走」過去。
老鼠的步伐說是走，不如說更接近於一種「散步」的姿態。
牠沿著月台和牆壁之間的凹下去的縫隙，從這頭散步到另一頭。我看見牠走到一半，甚至還停下來，回頭張望了一下。今天月台風景不錯嗎？我真懷疑要是牠有相機的話，會來張自拍紀念照寄給誰了，像是旅行青蛙的老鼠版。
我覺得自己完全敗給了這隻老鼠。剛才因為急著趕路赴下一個約，用手機查詢了最便捷的轉車方式，希望能趕上最近一班地鐵進站的時間，於是奔跑下樓，匆忙刷卡進站，最後又急急地走到等一會兒方便換車的月台位置，搞得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其實不過只是為了快那幾分鐘而已。
結果，卻在月台上看見那隻老鼠，忽然有一種：「什麼嘛！我為什麼過得比你這隻老鼠還庸庸碌碌？」竟心生一股羨慕，在這個陽光正好的午後，就是該像牠那樣悠哉悠哉的閒晃才對呀。趕什麼時間去開會呢？
築地地鐵站的老鼠如此囂張，其實是其來有自的。因為靠近地鐵站的築地市場裡，一直以來的隱憂就是藏匿著非常多的老鼠。長年以來，老鼠生活在市場裡豐富的生鮮魚肉蔬果環境中，很無憂無慮的太平盛世，久了大概都以為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牠們恐怕覺得自己是住帝寶的，還會瞧不起住在東京其他地段的鼠輩呢。
想當然爾，築地的老鼠營養特別好。牠們的身形比其他地方的老鼠都來得大。據說普通身形約在15至20公分，更巨大的會到22至26公分。
築地市場即將搬遷，東京都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市場拆建後，老鼠們會被迫現形，四處亂竄造成衛生問題。
其實東京真的很多老鼠。另外一區老鼠密度極多之處是澀谷。澀谷的老鼠，就是我們一般印象中飛快竄走的樣子了。畢竟牠們沒像築地的有錢人家那麼好命，牠們得在夾縫中求生存，在餐廳廚房與陋巷中閃躲人群尋覓殘食。
日本有一間很知名的螃蟹連鎖餐廳，就是每次拍攝大阪道頓崛入口時，都會出現店門上有著會動的螃蟹招牌那間店。我曾經跟張曼娟老師在澀谷的分店裡用餐，吃到一半，竟遇到一隻大老鼠衝上榻榻米，從我們的旁邊來回飛奔的驚悚經驗。只差一點點，就要衝到我們的腳上！害我們那一餐，食欲盡失。自此只要在日本吃起螃蟹，就不免想到老鼠，成為我倆的心靈創傷。
從那天起，我終於明白為何村上春樹早期的小說裡，經常出現老鼠的意象。《聽風的歌》、《1973年的彈珠玩具》和《尋羊冒險記》被稱為「老鼠三部曲」，故事中都有老鼠這號人物。因為老鼠在東京，真的勢力龐大。
不過，這些老鼠，怎麼樣也比不上一隻最出名的老鼠。那就是迪士尼樂園的米老鼠。
我住的地方，其中一個車站是可以搭車前往東京迪士尼樂園的。經常在車站裡，會看見從迪士尼玩回來的人，拿著、穿著米老鼠圖樣的衣物在此轉車。在迪士尼樂園的遊客中，其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東京首都圈的在地人，買全年護照，沒事就去看老鼠。東京人長年熱愛米老鼠，愛到美國迪士尼老闆都嘖嘖稱奇。
明明也是隻老鼠，但變成米老鼠，就如此受人愛戴了。
一種米養百種人，老鼠的世界原來也是現實的。
東京都撥出四千多萬日幣，來處理築地搬遷可能帶來的老鼠問題。相關部門的負責人說：「等同於戒嚴狀態。因為老鼠很聰明，拚死也會找到活路。」
夠聰明，充滿拚命向上的鬥志，偶爾還懂得悠閒散步過生活，怎麼突然覺得都該向東京的老鼠請益了？
仔細想想，一個作奸犯科、為非作歹又渾噩度日的人，比起一隻為了自己生存而努力的老鼠，或許，真的更沒有存在的價值。
（原標題：東京老鼠）
責任編輯/陳憶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