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威權語言政策,十歲就靠「講台語」走江湖…《血觀音》唸歌阿婆道出賣藝70年感人理由

2018-06-05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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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汪宜儒攝影,文化+提供)
(圖/汪宜儒攝影,文化+提供)

眼見老師準備開始受訪,藝生們各自散落角落,抱著月琴、盯著譜,撥弄幾下又低聲唱唸幾句,反覆著又反覆著,那神情,是想熟練所有段落的專注。一邊調整坐姿、一邊喝水潤喉的楊秀卿,耳朵機敏得很,一聽有狀況,不時就出聲提醒咬字、聲韻,所謂耳聽八方,大抵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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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說起自己小時候學唸歌,都是一句句硬背、硬學,不求甚解,「一段歌,我就一直唱、一直唱,詞的意思或想傳達的意義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敢問,人家教,我就趕快背,因為要演出賺錢啊。詞句的體會,還有什麼粗話、黃話的雙關語,小時候的我哪會知道,反正觀眾笑他們的,我唱我的。」

人生是最好的見證,生活是最好的導師,等到年紀漸長,眼界漸開,楊秀卿漸漸領略歌詞裡的雙關暗喻,那是語言的趣味,台語獨有的況味,也是禁唱的原因。她舉了個例,那是「孟麗君」的段子,大意是皇帝在花園跟孟麗君調情,興致一起,說著「鴛鴦水鴨做一池」,「就是這一句,被人家說很黃,要禁。」那大約是民國60至70年、是講台語會被罰錢的年代。

(圖/汪宜儒攝影,文化+提供)
(圖/汪宜儒攝影,文化+提供)

走唱生涯:一個從被壓抑到瀕臨流失的語言

楊秀卿的唸歌發展,一路隨著台灣社會的脈動起伏。年少時,她跟義母、義姊走唱,那時沒有什麼大眾娛樂,每個村庄口、每戶人家門前,都是舞台,餐館酒家、茶室工廠,都有需要唸歌消遣、寬慰心裡的需求;戰後年代,以台語表演的唸歌政治不正確,加上孩子出生,收入不足以維生,她改為一邊唸唱、一邊賣藥,後來也轉戰電台,養出了一批聽眾,鼎盛時期,全台有53家電台都在播秀卿的唸歌,卻又遇上政府推行國語運動,賴以維生的技能,竟成為生活裡最沈重的包袱。

「電台的人要我學國語、用國語唱,我說,這種國語唱不來。」楊秀卿的絕活、身上揹著的月琴,從此只能藏箱底。後來,還好有許常惠老師,「他來邀約,說這唸唱是台灣的文化,再不演出,會失傳,會被忘記。他找了我,還有很多傳統戲曲的老師到台北青年公園演出,我才又開始。」

「台灣話實在是卡好聽,音分得比較清楚。」楊秀卿突然有感而發。她說,別的語言,很經常是「同一個音給好多個字用」,「台灣話不是,譬如『香港買香,香很香』、『把門打開,開水開了』,若是用華語唸,聽來都一樣,台灣話音很多,唸起來就不同款了。」

事實上,經過時代變遷,經過語言政策的影響,年輕一輩的台語能力流失得驚人,楊秀卿經常一邊教學,一邊長嘆,「唉,這個你們也不懂?」她說,年輕人經常講不輪轉,就算教了、說了很多次,「還是聽無。」緩了一下,她說,「年輕人,我要糾正好,不輪轉,我慢慢喬,喬到好。啊,可是他們很多人都寫完論文就再見,好不容易喬好的,又整組還給回去了。」那語氣,無奈得讓人有點沈重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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