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哲介紹說,性產業宛如火車頭,帶來藥房、婦產科、服裝店、銀樓和飲食業的繁榮。文萌樓隔壁的住宅,原為一家銀樓,拆卸的銀樓牌匾還放在門口。在性產業繁盛期間,這一帶非常安全,因為人來人往,而且公娼受員警保護,出了文萌樓後門,就是當年的員警宿舍。
我們正在聊天時,一位大約七十多歲的老阿姨出內室走出來。她穿著鮮艶的衣衫,臉上還略施粉黛,身體瘦弱。張榮哲告訴我,這位名叫小玉的阿姨,仍居住在此,是當年的公娼之一,也是少數敢於站出來維權的老人,便請她也來參與我們的聊天。於是,小玉阿姨坐下來向我講述文萌樓的故事:當年,文萌樓二十四小時營業,小姐跟老闆和員警大都保持良好關係,其收入除了老闆提成的百分之三十,其餘全部歸小姐所有。小姐的工作相對自由,可以拒絕不喜歡的客人,也可以換到另外一家公娼館工作。她指著角落的分成小格的櫃子說,每一格都寫著小姐的名字,裡面放票籤,每接一次客便可獲得一張,下班時便可以兌換成現金。
我們穿過走廊入內參觀,走廊的墻上有攝影家拍攝的昔日小姐們日常生活的照片,那時她們尚年輕貌美,黑白顛倒的生活很快奪取了她們的青春。左右兩側是一間間的小房間,多數保持原狀,裡面除了一張小床和一個小櫃子,便別無他物。好幾間都沒有透光的窗戶,顯得昏暗侷促。公娼與嫖客的性交易便在此完成,環境雖然簡陋,但前來消費的大都是底層勞工,也就不講究舒適與否了,公娼與客人之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若小姐或客人需要洗漱,只能到後面的天井中完成。天井旁邊是小小的廚房,姊妹們可以利用爐灶做點簡單的食物填飽肚子。另外有幾個房間被改為辦公室、展覽室和仍在使用的普通按摩室。這裡連冷氣都沒有安裝,張榮哲說,日日春協會的志工們在此辦公的時候,個個都揮汗如雨。
沒有日日春,文萌樓就沒有生命力
講到文萌樓的故事,當然離不開「日日春協會」。連臺北市文化局都承認,「文萌樓沒有日日春就沒有生命力」。日日春協會是於一九九七公娼抗爭後成立的妓權團體,旨在爭取性工作除罪化、保障性工作者人權,及去性道德汙名。
一九九七年,在臺北市議會和市長陳水扁的政黨鬥爭過程中,臺北市政府通過一項閃電廢娼決議。萬華和大同區共有十八家公娼館、一百二十八名公娼起身抗爭,成立「臺北市公娼自救會」,文萌樓是其中小姐人數最多、抗爭最積極的一家店。團隊抗爭策略會議、動態訊息的交換、公娼嫖客故事的出土、接受國內外媒體記者採訪,都作為抗爭總部的文萌樓一一上演。玫瑰在此吞藥自盡、官姊跳海自殺……她們悲慘的人生故事,一度躍上當時台灣媒體的重要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