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罹患了無法康復的重病,你會希望醫生告訴你實話,還是盡力搶救到最後一刻?白宮史上最年輕的衛生政策顧問阿圖・葛文德醫師(Atul Gawande)沉重告白,每天跟死神拔河的醫生,其實比一般人更難面對衰老與死亡。
「我們沒誠懇地把所有選項攤在他面前⋯⋯」醫生的責任與侷限
2013年柯文哲以醫師身份公開演講指出,「醫生只是生命花園的園丁,只能讓人在生老病死間活得好看一點。」跟柯文哲一樣,葛文德看見臨終的痛苦折磨著病患,也折磨著醫生,由於背負著救治病患的責任,醫生其實比一般人更難面對死亡的可能性。
葛文德以自身經歷舉例,當他父親長了危及性命的腫瘤,腫瘤科醫師建議進行化療,他說:「夏天結束時搞不好都可以打網球了。」這讓葛文德十分憤怒,醫師為何以不切實際的希望引誘父親?但他看到父親微笑了,儘管病勢嚴重,父親還是被美好幻想牽動,葛文德頓時明白,其實自己從醫十年來也是如此,無法正視醫療侷限又擔心病人無法承受,所以自己也總是給予希望,不想面對救不回患者的失落。
「我們很會解釋每種療法具有的危險,但我們不曾使病人看清事實全貌,沒坦承自己的能力終究有限。要使他回復到幾星期以前的狀況,機率可說是零,我們只是給他一種又一種治療,騙自己說不定會有奇蹟出現。如果說病人在追逐幻象,我們又何嘗不是?」——引自《凝視死亡——一位外科醫師對衰老與死亡的思索》。
你希望生命最後只剩一張輪椅、一張病床嗎?
美國雜誌《經濟學人》旗下的經濟學人資訊社(EIU),調查80個國家的「死亡質量指數」(Death Quality Index),今年台灣排名從19名躍升至第6名,顯示台灣越來越重視臨終品質,但在安寧照護早於台灣3、40年的美國,至今仍有40%的癌症專科醫生承認曾經給病人無效的治療,面對患者和家屬的期盼,醫生很難坦承已經束手無策。
人們往往不吝惜器官移植、氣切或人工心臟等各種方法,滿心冀盼能保有至親的生命,使得病人困在病床與管路之間,但,有任何人想如此消耗人生最後的時光嗎?葛文德行醫多年,發現對死亡的恐懼讓人們拒絕思考結局,「如果我們不知道如何善終,那就只能讓醫學、科技和陌生人來操控自己的命運。」
「人需要活著的理由」——讓養老院死亡率下降15%的方法
面對死亡之前,必須先面對衰老,台灣社會正在急速高齡化,長期照護與老人照護都是政府努力關注的議題,但是老年人需要的究竟是什麼?有尊嚴的老年生活,也許不只需要完善的照顧。葛文德探訪多家濟貧院、養老院等照護機構,其中「崔斯紀念護理之家」的案例特別令他印象深刻。
1991年,位於紐約上州的崔斯護理之家展開一場「大霹靂計劃」,在一位充滿熱血的醫生湯瑪斯(Bill Thomas)推動下,他們一口氣養了2隻貓、4隻狗,還有100隻長尾小鸚鵡。原來,住有八十位老人的崔斯護理之家只有沉悶與寂寥可以形容,湯瑪斯決定為崔斯之家帶添入生氣,想不到老人們非常熱情地照顧動物,很快,每一隻小鳥都有人認養,老人的眼神逐漸綻放光芒,整天報告著鳥兒的情況。
研究人員追蹤崔斯之家長達兩年半,他們發現與附近的養護機構相比,崔斯的藥品花費大幅下降到只剩38%,死亡率更是下降了15%。葛文德認為,這是因為人類需要活下去的動力,許多人為了安全把年老親人安置在養護機構,但是沒有生活目標也不需要自己動手,老年人反而容易喪失生存的鬥志。
除了單純活著,人類其實更需要有目標、有尊嚴的生命,如果整個社會都不願坦然面對衰老和垂死的經驗,那麼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在人生的尾聲享受尊嚴與自主,葛文德不僅呼籲大眾凝視死亡,也提醒著醫學不止要幫助人們好好活著,更應該幫助人們從容的面對死亡。
本文部份內容經授權取材自天下文化《凝視死亡——一位外科醫生對衰老和死亡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