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與世界的調情

2018-09-04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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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棉花田的孤寂》將原先的男性角色改成兩位女演員,讓空間不明確、性別也模糊的情況下,邀請觀眾聆聽耳機傳來的私密對話,重新思索個人、空間與社會的距離和關係。(圖/兩廳院提供)

《在棉花田的孤寂》將原先的男性角色改成兩位女演員,讓空間不明確、性別也模糊的情況下,邀請觀眾聆聽耳機傳來的私密對話,重新思索個人、空間與社會的距離和關係。(圖/兩廳院提供)

羅蘭•奧澤執導的《在棉花田的孤寂》於巴黎演出時,是在彼得布魯克創立的北方滑稽劇院,附近居民以印度與阿拉伯移民居多,十字路口對面的地鐵站經常有類似毒品交易的人在出口徘徊或向乘客推銷,夜晚往往顯得更加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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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氛圍中,一群觀眾戴著耳機,從對面路口觀看劇中的商人與顧客在劇院門口的廣場相遇,他們從耳機聽到商人說:「如果此時此刻,您還在外面遊蕩,這是因為您想到的某個東西,這個東西,我,我可以提供給你。」

在這個時刻,任何人都會感覺到原本艱澀的台詞活了過來。因為真實世界所具有危險空間感,讓這些台詞感覺起來再貼切也不過。再者,透過耳機所聽到的台詞,讓觀眾帶有一種強烈的窺視感,彷彿你聽到了角色的內心獨白(特別是距離有點遠,車子又在中間來回穿梭,有時連演員表情都看得不是看得太清楚)。但最奧妙的,是在同一時刻,又有一種這些台詞是在對你說的感覺(聲音從耳邊傳來,彷彿這是你個人電影的畫外音)。

畢竟,作為觀眾的您,不也此時此刻還在外面遊蕩,您到底要甚麼?

法國導演羅蘭•奧澤(Roland Auzet)將法國戈爾德思(Bernard-Marie Koltès)劇作《在棉花田的孤寂》In The Solitude of Cotton Fields搬上戶外廣場。(圖/兩廳院提供)
法國導演羅蘭•奧澤(Roland Auzet)將法國戈爾德思(Bernard-Marie Koltès)劇作《在棉花田的孤寂》In The Solitude of Cotton Fields搬上戶外廣場。(圖/兩廳院提供)

澳洲知名的背對背劇團(Back to Back Theatre)的《小金屬物》(Small Metal Objects),是該團相當受到歡迎的作品,曾獲不少獎項,2005年於墨爾本藝術節首演,至今還在國際間巡演。《小金屬物》演出不在劇院舞台上,而是在類似車站大廳等公共空間進行,觀眾席則設在大廳一角。觀眾同樣必須透過耳機,才能聽到角色對話,並試圖在真實的往來人群中,發現到底是誰在跟誰說話,以及他們要進行的交易,到底為何。《小金屬物》對空間選擇有一個很重要的要求,是這個地點必須真的有可能有人會在進行違法交易,因為故事是關於販毒與毒販之間友誼。

「交易是一種商業的協商行為,關於違禁品或嚴格管控之物品的有價買賣,成交地點則在中性、模糊且未指定作此用途的空間,供應者和乞求者雙方,透過心照不宣的默契、約定的暗號或語帶雙關的談話。」戈爾德思在劇本一開始如此說明道。所以《在棉花田的孤寂》這齣戲是關於交易,至於具體買賣些甚麼,旁觀者不知道,只有這兩人心知肚明。與這種情況最類似的對話,大概就是調情。調情也是一種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之下,進行模糊的對話遊戲,而背後所交換的,則是情慾。

不論毒品或情慾,現代都市所具有種種不安定、暴力與孤獨感,都反映在《在棉花田的孤寂》當中。但是相較於《小金屬物》,奧澤導的《在棉花田的孤寂》在耳機技術上有一個最大不同,是前者耳機是固定在觀眾席,後者是觀眾可以戴著耳機自由走動。換言之,《小金屬物》即使在戶外,其觀演關係依舊是傳統的。但是奧澤的設計,卻讓觀眾可以自己選擇走動的路線,甚至觀看方向。

如同我前面提到,這齣戲有窺視偷聽與主觀電影這種兩種效果的重疊。想想看,如果你不小心落在人群背後,有些片刻沒看到徐堰鈴與王安琪的表演時,其實你並沒有損失任何東西,當下你可能正在觀看四周景色,而耳機恰好傳來:「況且這世上,除了土地的不公平,並沒有真的不公平,土地因寒冷而貧瘠或因炎熱而貧瘠,卻極少能因為冷與熱的輕柔混合而變得肥沃。」這時候,這些台詞因為透過耳機與你的視角,讓觀眾脫離了集體的操縱,看見每一句台詞與周遭景觀碰撞出的火花,而那是屬於絕對個人,絕對都市的耽溺。

《在棉花田的孤寂》成了一場語言與世界的調情,而這場遊戲,這份放縱的自由,這個交易,只有你,那個戴上耳機的你,才能享有。

*此篇文章作者耿一偉,為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助理教授。

2018國際劇場藝術節《在棉花田的孤寂》,詳細情形及購票資訊請上https://goo.gl/kjdo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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