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明將軍個性開朗，毅力過人，這一切都與他過去抗戰的精力有密切關係。曾經駕駛美製Hawk III與俄製I-15bis投入對日空戰的他，創下了擊落敵機四架半的紀錄。但是他自己也曾經在1938年支援陸軍弟兄打徐州會戰的時候，不幸為日本陸軍航空隊王牌飛行員加藤建夫大尉率領的九七式戰鬥機擊落。他在跳傘落地之後，由當地老百姓幫助撿回了一條命。
看在張光明將軍眼中，抗戰初期的國府空軍飛機性能差了日軍的整整一個世代，空戰打起來格外辛苦。每擊落一架日機，背後代表的都是飛行員卓越的駕駛技術與頑強的意志力。相比起抗戰末期，得到美國支援並擁有P-40、P-51的中美空軍混合團而言，他認為中華民國空軍在抗戰初期付出的犧牲更應該為後人所牢記。
所以直到2016年去世以前，他都致力於撰寫空軍抗戰初期的英勇史蹟，試圖修正海峽兩岸官方戰史編撰上的失誤。2013年與2014年，已經返回台灣定居的筆者，也利用兩次返回美國蒐集抗戰史料的時候，前往西柯汶納探訪將軍。當時將軍已近高齡百歲，身體狀況大不如10年前首次見到他的時候了。為了就近照顧老父親，張麗蓉女士也陪同在旁一起接受訪問。
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筆者與張麗蓉女士有了更多的接觸，以了解張光明將軍的身體狀況。2014年8月30日，也是筆者最後一次見到張光明將軍。那次返台之後，筆者要到2016年9月才有機會再度訪美，但張光明將軍卻不幸於當年3月19日與世長辭，享年103歲。高志航與「老4大隊」，就此真的成為了歷史。
十三年與張光明將軍的相處中，雖然他對台灣的現況有不少的批評與看不過眼之處，但他對中華民國的愛卻絲毫沒有減少。面對共產黨統治的大陸，還有不斷「去中國化」的台灣，張光明坦言只有在美國自己才能安穩入眠。但是在去世之後，其家屬還是依照張光明的遺願將他遷葬回台灣，供奉於五指山的國軍軍人示範公墓。
2016年5月3日當天，獲邀到現場參加遷葬儀式的筆者，聽著時任空軍副司令的劉守仁將軍向張光明老將軍最後請安，眼淚還是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畢竟13年的緣分不是一個很短的時間，雖然我與張光明老將軍的接觸仍然是聚少離多，但是他對待我真的如同親祖父一般的慈祥，令我永世難忘。所以即便老將軍已經過世多年，筆者與他的後人仍維持聯繫。
民國空軍之女
張麗蓉女士不只是張光明將軍的女兒，同時也是筆者在加州大學爾灣分校（UC Irvine）的學姊。這兩層特殊的關係，讓我與她的關係格外密切。2016與2019年，也就是張光明將軍離世後的兩次返美之旅，都曾經獲得她的親切接待。當然，她也與老將軍一樣，都會帶著筆者與跟著朋友一起訪美的台灣朋友一起吃飯。
得知吳尚融出版《中國百年陸軍軍服1905∼2018》後，她對台灣還有年輕一代關心抗戰歷史感到非常欣慰，不只答應要在僑界幫忙推銷此書，還堅持多買了一本送給朋友。之所以如此支持我們這些年輕一代的台灣軍史研究者，在於她非常擔心有一天，中華民國的政府、軍方與人民忘記了自己從何而來，忘記了包括張光明將軍在內，千千萬萬曾經捍衛自由中國的英雄。
尤其是自蔡英文上台執政之後，空軍在紀念抗戰方面似乎完全只從維持對美關係出發，強調「飛虎隊」的歷史，卻完全忘記了爭取「八一四空戰」的論述。更讓她感到憂慮的，則是大陸處心積慮搶奪高志航將軍的遺產與話語權。這樣的情況若持續下去，只怕最後中華民國空軍對日抗戰的歷史，都要由中華人民共和國來定義了。
亡其國，先亡其史！2017年是「八一四空戰」勝利80周年，大陸在南京航空烈士公墓盛大舉辦紀念活動。與高志航烈士之子高耀漢一同前往南京出席儀式的張麗蓉女士，對這樣的發展是既開心又遺憾。開心的是，「八一四空戰」終歸是發生在中國人土地上的歷史，無論中共舉辦紀念活動是否出自真心，至少大陸人都知道國府空軍抗擊日本的貢獻。
憂慮的，則是高志航與張光明到死都是中華民國的守護者，堅持「一個中國是中華民國」，結果今日中華民國所在地台灣卻有近一半的人認為「八一四空戰」為外國人的歷史。甚至還有一部份的「覺醒青年」，認為由台灣起飛轟炸大陸沿海的日本海軍鹿屋航空隊，才是真正屬於「台灣人的空軍」。相信如果高志航與張光明還在世，看到此景會非常傻眼。
雖然張麗蓉難掩對台灣的失落，但是卻也沒有喪失對中華民國的期待。所以大陸官方雖然多次向她招手，希望能將張光明老將軍遺留下來的文物捐給南京航空紀念館，但是都還沒有為張麗蓉所接受。張麗蓉女士遲遲不願意將文物捐給對岸的原因，筆者看來至少是有三方面的考量：
第一，就是張光明將軍一生擁護中華民國，應不會希望看到自己的文物落入中共手中。
再來第二，則是大陸與台灣一樣都是高度人治化的社會，缺乏法治基礎。台灣有民進黨為了顧選票，去處處巴結討好日本人，大陸未來的領袖，甚至於現在的領導人，是否也會為了鞏固權力再度搞一次文化大革命？這一點連今天的大陸人都不敢拍胸脯保證，誰又能確保大陸的未來能繼續順著鄧小平的路線穩定發展下去？
最後的一點，則是在於美國的華人，尤其是加入美軍的華人子弟，同樣也需要一個鼓舞自己在美國生存發展的「族裔歷史」。更何況很多華裔美軍，本身就是黃埔或者筧橋後人，張光明打擊日本軍國主義與共產主義的歷史，剛好與他們今日參加美軍的傳統能有所連結。假若未來美國華人能有一座自己的博物館，並用來收藏張將軍的文物，豈不是比送給海峽兩岸政府去糟蹋更好？
更重要的一點，是去年11月韓國瑜在高雄的勝利，讓張麗蓉女士與其他旅美僑胞發現台灣還是有希望的。主張台獨與「去中國化」的民進黨，未必能夠在2020年連任。自由民主的中華民國，還有機會繼續在寶島台灣蓬勃發展，這是所有僑胞內心的真誠希望。至少於對民國空軍之女而言，只要自由中國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該輕言放棄這個孫中山先生在108年前建立的國家。
3月16日，距離韓國瑜訪問美國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據張麗蓉女士所述，僑胞歡迎韓市長晚宴的票卷已經銷售一空。這些票卷的價格最便宜的為120美元，主桌票價更是衝到2,000美元一張，但仍舊在3月15日當天被通通買完。而且還有不少購票者是大陸僑胞，顯見即便是來自海峽對岸的人士，都有不少相信民主在中國是可以實行的。
參加抗戰的越南僑胞
與張麗蓉大姐吃完中飯後，我們前往阿罕布拉市訪問越棉寮華人的元老何健行先生。對於在讀這篇文章的兩岸讀者而言，恐怕不知道什麼是越棉寮華人，所以在此要先將這個美國僑界的專有名詞介紹給各位。美國的華人，除了有來自兩岸、港澳還有土生土長的華裔外，還有一批是在1975年中南半島赤化後，從越南、寮國與柬埔寨逃難到美國的共產主義受害者。
1926年出生在越南薄寮市，又在1979年成為「船民」，帶著老母親與妻子流亡南加州的何健行，就是洛杉磯越棉寮華人的精神領袖。何健行能夠在洛杉磯僑界享有威望，除了他本人越戰期間擔任戰地記者的經驗外，還有從他父親時代開始就與中國國民黨建立的特殊淵源。原來他的父親何興農，早年曾追隨孫中山革命，參加過大元帥衛士隊並擔任梧州行營主任。
所以直到現在，何健行先生都以孫中山先生與三民主義精神的擁護者自居。但是就跟1975年流亡海外的越南人，不一定都是吳廷琰的支持者一樣，擁護國民黨的老一輩未必都喜歡蔣中正。祖籍廣東南海的何家人，就不認為軍人出身的浙江人蔣中正是孫中山先生的繼承者。相反的，他們認為替孫中山先生撰寫遺書的汪精衛，才是國民黨最正統的領袖。
北伐成功後返回越南的何興農，因為創辦《民報》支持越南獨立運動的關係得罪了法國人，被驅逐出境回到中國。在國民政府安排下，何興農進入僑務委員會工作，負責照顧從日本回國的華僑，以防止精通日語的他們為侵略者所用。然而對日抗戰爆發後，何興農先生卻在往大後方疏散的途中為日軍俘虜，被迫留在淪陷區。
日軍沒有殺害這位富有聲望的革命元老，而是希望他參加由親日政客梁鴻志組織的中華民國維新政府。何興農不願意當「漢奸」，拒絕了日本人的邀請，只能整日在家無所事事，靠當時在南京讀書的何健行半工半讀維持開銷。直到過去一起參加革命的老同志汪精衛回到南京，重新建立親日的國民政府並與蔣中正分庭抗禮之後，何興農才答應出任僑務委員會顧問一職。
但南京國民政府終究是「偽政權」，所以何興農固然理解汪精衛照顧淪陷區百姓的苦心，但仍堅持只掛顧問頭銜，拒絕領取任何來自親日政權的薪資。這樣的堅持，讓何健行在1944年失去了老父親。何健行懷抱著對日本侵略者的深惡痛絕，接受戴笠將軍的徵召成為地下工作者，在擔任汪精衛侍從官的表哥何厚煜安排下，打入和平建國軍蒐集「日偽情報」。
他的工作，是定期向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回報南京憲兵司令江亢虎及警備司令李謳一的動態。而據他當年的瞭解，整個南京國民政府涵蓋和平建國軍的將士在內，沒有人真的想當「漢奸」。雖然憲兵司令部與警備司令部的工作，是逮捕「重慶份子」，但是他們不會主動出擊搜捕抗日份子。而且就算是逮捕到抗日嫌疑犯，也都是表面上把人抓了，私底下又把人放了。
只有在絕對人贓俱獲，還有日本憲兵隊強硬監督的情況下，他們才會真的痛下殺手，槍斃逮捕的「重慶份子」。另外一個更直接的證明，則是抗戰最後一年為了因應第14航空軍P-51野馬式戰鬥機對南京的炸射，日軍曾向何健行所在的首都警備司令部經濟處特務營提供一挺防空機槍。這也是抗戰勝利以前，和平建國軍唯一得到過的防空武器。
結果當P-51再度來襲時，警備司令部的官兵不只消極應戰，還用防空機槍胡亂對天空開火，甚至於瞄準起飛攔截美機的日本陸軍航空隊二式單座戰鬥機「鍾馗」射擊，讓日軍非常火大。可是日軍大概也知道戰敗之日即將到來，也不敢對警備司令部瞄準日機的行為過於追究，最後只是要求他們把防空機槍交還回去而已。
何健行在日本投降後，以抗戰有功軍人的身份加入收復首都的陸軍新編第6軍，脫下象徵軸心國的德國M35鋼盔，換上了同盟國美國的M1鋼盔。完成南京的接收工作後，本身並非蔣中正信徒的何健行對打內戰沒有興趣，於是離開了部隊，並在母親安排下返回越南西貢定居，先是擔任一段時間的小學教師，後來則成為報社記者。
見證南越的淪亡
回到西貢的何健行，雖然是成功避開了導致200萬外省人撤退到台灣的國共內戰，但很快的，越南卻也爆發了共產黨人胡志明與法國殖民統治者之間的戰爭。何健行並非共產主義信徒，但是他卻受到父親早年參加反法運動，還有粵籍將領張發奎抗戰期間培訓胡志明的經驗影響，同情胡志明領導的越南獨立同盟，這種態度，與將反對共產主義置於優先地位的蔣中正非常不一樣。
事實上，不只台灣的中華民國政府把反共抗俄放置在最優先的地位，絕大多數的華人也基於維護過往殖民統治時代的經濟利益，選擇支持法國人。何健行的態度，更讓他在越棉寮社群中與眾不同。他認為，胡志明首先是越南人，再來才是共產黨人。如果蔣中正在1945年派盧漢接受越南北部時，能堅定支持胡志明的反法鬥爭，或許越南獨立同盟不會靠向蘇聯與中共。
所以胡志明選擇擁抱共產主義，在他看來錯誤的是蔣中正，不是胡志明。事實上，對於1945年到1954年的反法戰爭，就算在堅決反共的美國越南人社群裡面也是個頗具爭議的題目。有一部份人認為，如果沒有胡志明先採取暴力革命的手段把法國人趕走，就不會有獨立的越南到底該走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的問題。因此從民族主義的角度出發，他們認為還是該肯定反法戰爭階段的胡志明。
但也有一部分的越南人，尤其是戰時曾經服役於法軍的越南人認為，就算沒有胡志明推動紅色革命，越南最後也會在法蘭西聯邦的名義下獨立建國，而且過程會更加和平，就如同大英國協之下，澳洲、加拿大等國與英國的關係一樣。事實上，越南阮氏王朝的末代皇帝保大，早就在法國人的扶持下於1949年建立越南國，以抵銷紅色革命的正當性。
筆者不是越南人，在此無法回答到底哪條路線更適合越南的問題，但是在經歷了1954年的奠邊府戰役之後，法國人承認了胡志明在越南北部成立的共產國家越南民主共和國。依據《日內瓦協議》，保大皇帝的越南國統治範圍被限制於北緯17度以南，越南這個國家就此一分為二，形成共產主義的北越與資本主義的南越。
取代法國介入越南衝突的美國，又嫌保大皇帝太親近法國，於1954年支持天主教徒吳廷琰上台執政，並將越南國的國號變更為越南共和國。由於同處美國領導下的自由陣營，越南共和國在對外政策上與中華民國維持良好關係。可吳廷琰卻也是民族主義者，在對內政策方面打壓華僑華人，並頒布《國籍法》要求本來領中華民國護照的他們歸化越南共和國。
何健行先生英文姓氏的He，就這樣硬生生的被改成了Ha。直到今天，從他的英文名字Thomas Ha上，仍可以看到吳廷琰施加在何健行老先生身上的陰影。由於反抗《國籍法》的原因，何健行還先後被南越政府關押了三次。而且中華民國政府還基於維護與友邦越南共和國的情誼，並沒有對受到迫害的何健行伸出援手。
這些經驗，都讓何健行老先生對吳廷琰與蔣中正難以產生好印象。伴隨著吳廷琰總統遇刺身亡，何健行不用再擔心自己隨時被關入大牢，但是越南共和國卻也因為失去了一位強硬的民族領袖而無可避免走向下坡。看在何健行眼中，南越軍的失敗與過去保大皇帝的失敗一樣，都是敗在過度依賴外國的支持，差別只是前者依賴美國，後者依賴法國而已。
相反的，北越正規軍與其扶植的南越民族解放陣線，即「越共」雖然裝備落後於美軍及南越軍，但卻有爭取國家統一與民族獨立的頑強意志力。隨著主張「越戰越南化」的尼克森上台，還有美軍在1973年撤離越南，南越的淪亡看在何健行眼中已經是時間上的問題。同情胡志明歸同情胡志明，何健行卻已經從大陸淪陷時的經驗，研判北越統一南越後勢必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因此在1974年，他就安排取得華僑證的二兒子何海量以「僑生」名義前往台灣深造。至於大兒子何海揚，則是在1975年4月30日搭上了美軍陸戰隊最後一架撤離西貢的直升機離開南越。只留下何健行本人、妻子還有母親留在即將被「解放」的越南共和國首都西貢。而北越統一南越之後，確實也如何健行本人所預料的，對異己展開整肅。
從民族主義到民權主義
統一越南後的北越政府，整肅的對象並不限於南越政府的官員與軍警，還包括了過去被視為「經濟特權份子」的華僑。而且就連曾經替北越政府服務的前「越共」幹部，乃至於專門替北越政府暗殺反共華僑的左派人士，都在新一波的權力都爭當中成為清洗對象。何健行表示，一些過去試圖暗殺他的左派華人，都在此時被流放到了農村去，應驗了什麼叫做「狡兔死，走狗烹」。
反而是國民黨背景的他，沒有被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迫害，主要原因不是共產黨人大發慈悲，而是在於這些幹部進到西貢這樣的大城市後，腐敗墮落的速度比原本的南越政府官員還要快。畢竟70年代的西貢，可是比正準備要迎接經濟起飛的台北還繁榮許多。所以靠著行賄越南共黨幹部，何健生與母親、妻子還能勉強把日子過下去。
可是到了1979年，越南因為想要一統寮國與柬埔寨，成立印度支那聯邦的關係，與昔日盟友中共爆發武裝衝突。越南境內排華聲浪高漲，讓身為華人的何健行一家人待不下去，決定帶著家人投奔怒海。他以39倆黃金為代價，買到了三張船票，背著母親帶著妻子流亡香港。隨後在大兒子何海揚幫助下，一家人順利移居美國洛杉磯。
到了南加州之後，何健行憑藉自己過去在西貢當報人的文筆，創立《越棉寮報》，以凝聚洛杉磯地區越棉寮華人的向心力。他的兩位兒子在美國發展極為成功，往來於太平洋兩岸並結識了包括雷根、柯林頓還有朱鎔基在內的美中領導人。何健行也以抗日地下工作者還有越南華僑老記者的身份，同時獲得台北駐洛杉磯經濟文化辦事處與中共駐洛杉磯總領事館的重視。
民族情緒強烈的他，雖然是國民黨忠貞黨員，但卻基於兩岸同為炎黃子孫的立場，不排斥與民進黨、共產黨的官員接觸。他從一個中國人的角度出發，相信海峽兩岸終歸還是要走上統一的道路。無論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執政，他都強烈反對台灣當局依賴美日保護「抗拒統一」，並批評這是「寧當外國一隻狗，不做中國一個人」的行為。
可是過去被吳廷琰政治迫害，還有越南統一之後，共產黨政府屠殺異己的殘忍手段，又讓何健行堅決自由民主普世價值，反對大陸「武力統一」。以當年北越統一南越後，因為堅持一黨專制而迅速墮落腐敗為前例，他認為兩岸統一的條線必須是中共實施政治改革。與此同時，對於台灣與大陸存在的「差異性」，包括台灣人的本土意識，大陸當局還有人民都要給予充分尊重。
身為「半個越南人」，他衷心希望流亡美國的越南人與越南政府能「歷劫風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越南政府要爭取南越遺民的「歸心」，根本上還是必須要走上政治的民主化，才能讓越戰真正結束。今日的大陸人與台灣人，大多數沒有體驗過戰爭的恐怖，彼此之間也不存在真正的仇恨，應避免內戰與越戰的悲劇重現在自己身上。
海外聲援韓國瑜、郭台銘
雖然是越南移民美國的華人，但何健行仍非常關注台灣政治局勢，希望國民黨能再度完成第四次的政黨輪替。他記得在南越第一次被關押的時候，早年受孫中山先生革命理論啟發的越南獨立運動領袖陳文香與潘克丑，也跟自己關在同一牢房內。這兩位越南獨立運動元老，因為主張對華僑採取寬容政策，不見容於吳廷琰而被捕下獄。
經由與陳文香、潘克丑的接觸，他更加瞭解到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理論已經超越中國的邊界，普遍為越南、朝鮮等弱小民族所接受。所以他一直以來都認為，國民黨的舞台不應該只被限縮於台灣，而是應該把《三民主義》的精神重新推廣回大陸，甚至於整個東亞世界。想要讓兩岸和平統一，並推進中國成為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也是國民黨人必須完成的使命。
基於這樣的使命感，何健行期待國民黨務必在2020年重返執政。而去年11月，國民黨在九合一大選中的勝利，尤其是韓國瑜在綠營票倉高雄高票當選的結果，給何健行帶來了希望。所以在與筆者的談話中，他表達了希望韓國瑜參選總統的訴求。他期許台灣民眾能將三年來的悶氣轉化為在2020大選中支持韓國瑜的動力，透過選票撥亂反正，重新給國家社會帶來安樂與穩定。
他堅信台灣在面對大陸崛起的挑戰時，唯一的選擇就是在堅持民族大義的同時，要求大陸參考中華民國推動憲政的經驗實施民主改革。唯有結合大陸期盼民主化的聲音，才能讓中華民族過上真正有尊嚴的日子。而這一切，他都認為必須建立在韓國瑜站出來參選的前提之下。可見即便身處海外，何健行對中國國民黨還是有很深的期許。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在筆者返回台灣之後，又傳出了郭台銘先生宣佈參加初選的消息。如今「韓粉」槓上「郭粉」，國民黨內部到底要押寶支持哪位參選人，恐怕就連吳敦義主席也拿不出一個主意。反倒是何健行老先生，透過電子郵件認為，如果郭台銘先生能出來參選，對國民黨而言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因為生意人出身的郭董，能帶給台灣更多的穩定。
何老先生在電子郵件中，特別強調穩定的重要性：「穩定是依靠台美中三方面和諧相處；經濟是靠生產別國所需的前衛科技事物，外加無煙事業一一旅遊湧入等等。藉着郭台銘可直通白宮及中南海優勢，加以鴻海貿易遍及國際關係，當可對協調海峽事務及振興經貿，有所裨益；因此郭氏所提國防靠和平，市場靠競爭，技術靠研發，命運靠自己，不但能針對現勢，而且亦為其手觸所及。」
比台灣人更愛台灣
從與張麗蓉、何健行兩位前輩的接觸，我們不難發現旅居洛杉磯的僑胞其實是比台灣人更加關心台灣。或許他們對台灣的認知，與當下在台灣生活的我們有很大差距，可是對自由中國的期許跟嚮往，卻是發自內心的真實。台灣的存在對定居在美國，習慣民主制度的他們來講，象徵這個世界上有個可以與赤色中國相對應的自由中國存在。
也難怪僑胞對韓國瑜或者郭台銘有如此深厚的期待，希望他們帶領中華民國風華再起。此次與何健行見面，由於其父親是大元帥衛士隊的成員，自己本身則抗戰時於汪政權的和平建國軍擔任地下工作者，所以吳尚融的《中國百年陸軍軍服1905∼2018》是本非常適合送給他的禮物。因為裡面正同時包括了衛士隊以及和平建國軍的制服，。
一臉慈祥笑容的何健行，內心煩惱的又豈止是台灣和大陸的關係？同時具有越南、中國及美國「三重背景」的他，更擔憂的是這三個國家最後因為南海主權問題大打出手。就如同海內外的華人，無論有多麼反共，都會在南海問題上支持中國政府一樣，海外越南人在涉及領土主權的議題時，同樣是堅決支持現在的越南政府。
兩方的民族主義碰撞起來，勢必會給中華民族與越南民族帶來巨大災難。所以除了推動兩岸和解外，他也經常往來於南加州的華人與越南人社群，致力於增加雙方的互信。從何健行的身上，我們仿佛看到了過去100年來中國與越南關係的歷史。曾經遭受法國殖民、日本侵略還有共產革命的越南，其實近代史的進程與台灣、中國大陸都有許多的相似之處。
尤其是在洛杉磯的南越遺民，與1949年逃難到台灣的外省族群一樣，都有被共產黨人驅逐出故鄉的歷史記憶。而與還有台灣地區可以流亡的外省人不一樣的是，他們所擁護的越南共和國是徹底滅亡，成為了歷史。流亡美國、澳洲與加拿大當政治難民，就成為了他們最後的選擇。
位於南加州橘郡（Orange County）的西敏市（Westminster），如今是海外越南人最大的聚集地，通稱「小西貢」。在何健行的介紹下，我們於3月17日親自造訪了「小西貢」，希望從越南共和國淪亡的歷史當中，給今天的台灣找到一些啟發。關於這段與越南朋友們交流的精采經驗，就等到下一系列的文章中跟各位讀者一一分析囉。
＊作者為中美關係研究、軍事寫作者，著有《那段英烈的日子：中日戰爭勇士餘生錄》、《飛行傭兵：第1美籍志願大隊戰鬥史》、並譯有《飛彈、政客與祕密外交：台灣問題專家四十年的深度觀察》...等書。本文為「華美軍事之旅系列2」—原刊《新共和通訊》，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