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著長榮航空公司運航大樓門口,陸先生說,那原是一處停車場,總共能停四台車,「我很熟,因為我常常來載我老婆,每次來不是清晨就是深夜。」停車格少,等著接走妻子、情人或女兒的親友多,每移出一台車,後頭排隊的家屬才能駛進停車格。
最沒條件抗議的人卻豁出去了
但那方空地已被拉起罷工糾察線,搭起報到櫃台和遮雨棚,舞台上掛著「罷工」兩字。停車場成了關隘,罷工的空服員們鎮守此地十七天。
望著那群鐵娘子,陸先生說,他陪著擔任空服員近十年的妻子在罷工現場睡了五天,也跟著空服員苦行二十七公里上凱道,包含他在內的一干丈夫、男朋友成立「一起陪長榮空服飛翔」粉絲頁,在虛擬世界為空服員打氣加油,「你問我萬一輸了怎麼辦?什麼叫做輸?在我眼裡他們已經贏了。」他指了指氣溫三十五度下,遮雨棚裡近百名的空服員說:「如果我是老闆,看他們這個樣,以後公司有什麼決策前,我都會多想一想了──在我看來,這就是贏了。」
陸先生說完這句話的兩個小時後,長榮航空與工會簽妥團體協約,結束長達十七天罷工。
外界看來,最終的團體協約內容或許與最初工會八大訴求相去甚遠,但罷工至今幾組數字卻透露著工會寫下的紀錄:三二○○位長榮空服員加入工會,二九四○位空服員投下罷工贊成票,罷工結束那天仍有二○六○人未領回三寶(員工證、護照、台胞證)。一個從無工會的企業,走到團結罷工最後一刻,這樣的成果已然成功。
「我在這邊觀察好久,發現這次罷工的主力落在年資五年至十年的這群人身上。」陸先生露出疑惑的微笑,年資五年至十年,換算實際年齡大約三十歲上下,正是步入家庭,生活負擔、貸款逐漸落在肩頭的一群,最沒條件「不爽不要做」的一群,「他們為什麼豁出去了?」
先將鏡頭稍稍調前。同樣也是六月,二○一一年華隆紡織的苗栗頭份廠宣布進行圍廠罷工。和空服員的罷工截然不同,華隆工會是在公司欠薪、降薪、積欠退休金,最後乾脆轉賣公司後,才逼得勞工不得不上街頭。
受雇階層勞動意識的典範轉移
此前華隆陸續關閉鶯歌、桃園、中壢與大園四座工廠。桃園廠較早被無預警關廠,頭份廠工會並沒動作;直到頭份廠也要被關,該廠工會才放手一搏做殊死戰。工會追討的是資方「欠」勞工的,而最後討到的也只有合法退休金的七折。
八年後的今天,工會的抗爭有了新面貌,不再是臨到關廠欠薪才出聲,更多時候爭的是權利、保障與更好的勞動條件。
這幾年冒出頭的華航空服員罷工、機師罷工或是台灣鐵路產業工會、台灣高鐵企業工會相繼成立,一路到長榮空服員罷工,標示的正是受雇者階層在勞動意識上典範的轉移:過去是連明擺著的權利也不敢爭,老闆的話便是聖旨;如今則是敢理直氣壯地高喊合法罷工,甚至站出來要求增修勞動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