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諱言,從九一一事件到2015年與2016年歐洲多起恐攻,兇嫌都是激進化的穆斯林。但穆斯林極端組織的背景相當複雜,有些是伊斯蘭教內部的鬩牆之爭(死難者幾乎都是穆斯林),有些是不同宗教之間的對抗,有些是對西方帝國主義與以色列的反撲,有些是對本國腐敗獨裁政權的鬥爭,有些是世俗價值與宗教價值的拉鋸。
歐美極右派習慣以「文明的衝突」、「基督教vs.伊斯蘭教」的框架來看待恐怖主義,祭出強烈排外、反移民的「築牆式」政策(例如美國川普政府的簽證禁令),然而這麼做只會正中極端組織下懷,導致更多穆斯林誤入歧途、淪為砲灰。無知與仇恨,向來是恐怖主義的左右手。
畢竟,全世界的穆斯林多達16億人,走偏鋒的只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世人不能以犯錯的穆斯林來汙名化整個伊斯蘭教,正如世人不能以犯錯的基督徒來汙名化整個基督教。
恐怖攻擊與恐怖主義真的能夠預防?
20世紀迄今,恐怖攻擊發展出許多類型。最常見的是以炸彈、槍械攻擊重要設施、人煙稠密地區或重要人士,1970年代與1980年代的愛爾蘭共和軍(IRA)與西班牙巴斯克(Basque)地區的埃塔(ETA),以及目前仍盤據阿富汗、巴基斯坦的基地(Al-Qaeda)與神學士(Taliban)都樂此不疲。
航空器是最驚心動魄的恐怖攻擊目標。1988年12月21日發生在蘇格蘭洛克比(Lockerbie)、270人死亡的洛克比空難最具代表性。九一一事件「將大型客機當成飛彈」的攻擊方式既是「空前」,也可能因為全球各國全面加強機場安檢而「絕後」。
大堆頭、大動作、大場面的恐怖攻擊固然少見了,但是近年歐美基督教世界的恐攻,有兩項令人憂心且相互結合的趨勢:「孤狼」(lone wolf)恐怖分子與低技術、低成本、易取得的攻擊武器。
這些「孤狼」可能沒有犯罪前科、從未留下涉足恐怖或極端主義的記錄、與激進組織的關係往往只是精神感召、意識型態與信仰不是非常鮮明。他們無法取得先進、精密、殺傷力巨大的攻擊工具,但只靠一輛車、一把刀也可以犯案。他們未必能造成重大傷亡,但是在新聞媒體、社群網站的推波助瀾之下,還是能夠將傳達訊息、引發恐慌的效應最大化。
孤狼無預警犯案、低技術門檻行動
這種二合一的趨勢還會持續更長一段時間,讓各國政府的預防、追蹤、追查工作都變得格外困難。更糟的是,由於困難,所以許多政客主張寧枉勿縱的全面封堵、全面污名化,其結果不但可能違反人權、公義、包容等民主社會的基本價值,也會讓自家社會成為孕育恐怖子「新血」的溫床。
對於低度開發或戰亂國家(例如伊拉克、巴基斯坦、阿富汗、索馬利亞、奈及利亞),對抗恐怖主義與政治、社會、經濟、教育的安定發展、改革開放息息相關,一味訴諸清剿鎮壓無法根絕威脅。至於更容易登上新聞版面的歐美國家,遏阻大型恐攻已累積豐富經驗,但面對孤狼的低門檻恐攻仍是防不勝防。
其實先進國家──尤其是各國的大都會──多少已經體認到,零星、無預警的低強度恐攻已經是其開放型態社會的「必然之惡」,密不透風的阻絕在技術上有可能,但是伴隨的代價──仇外、排斥少數、扼殺多元、壓制人權──實在過於高昂,後遺症更是嚴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永遠保持遭打擊後儘快恢復元氣的韌性、以更優質的社經環境護持邊緣族群,或許才是先進國家抗衡恐怖主義最重要的防線。